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一、曾二少的日常生活 ...
-
“少爷,醒醒,到时辰起床了。”床上的人抱着枕头睡得正酣,听到叫唤不过翻个身,一条大腿骑在锦被上继续埋头大睡。“少爷,太阳晒屁股了。”这次声音却近在耳边,床上少年被惊得坐起,吼道:“添庆,你作死呢?”虽是正言厉色,但雪白的脸蛋周围,乱蓬着一窝乌油油的头发,满脸春睡未醒的恍惚之态,一丝震慑力也无。
一个身长马大的小厮笑嘻嘻的全然不惧,拿着衣衫便往少年身上套。“少爷,您看外面这日头,再不起床,学堂朱夫子又要拿大竹板子招呼您呢。”
少年闭着眼睛,伸长了腿脚,由着添庆服待,嘴里咕嘟着:“我看你是皮又痒痒了。”添庆手脚甚是麻利,三下两下替这少年束好衣带,又运气将他抱起放到地上道:“少爷,醒醒神。”
少年脚落了地,方睁开眼睛,瞥到身上衣衫,却又跳起脚:“怎么又穿这件,我那件玫瑰紫的呢?”添庆作好作歹哄他道:“那件脏了,少爷人长得俊,穿这件一样好看。”少年皱着眉头想想,却是闭了嘴。
这时便有个十八九岁的大丫头匆匆忙忙进来,服侍少年洗脸漱口,又替他蓖头束发,一时收拾好了,愈显得皮肤雪白,眉睫浓艳,竟是个十二分标致的少年。
少年坐到饭桌前,却是没什么胃口的样子,一双筷子在碗中乱戳,一边懒洋洋的道:“有大哥读书就行了,我去不去学堂无所谓。”又道:“添庆,你吃了没有,陪我吃点子。”原来这少年叫曾雪泉,是曾家的二少爷,不过却是庶出,上头还有嫡出的哥哥叫曾楚卿。
曾雪泉自小在姨娘身边养大。说起来,姨娘也非他生母,但膝下无儿无女,长年寂寞,见曾雪泉生得又好,便把一腔心思尽数用在他的身戴上,每日里打扮的活像金童下凡一般,竟生生把他养成挑拣衣服的丫头习气。
添庆平日里与曾雪泉顽惯了的,知道这小主人没什么上下之分,“唉”的应了一声便坐下来。添庆十七八岁,个子长得又大,每日里总是饥肠辘辘,此时便拿起筷子大嚼一通,还记得不时与曾雪泉挟菜。见他吃得极香,曾雪泉倒有了些胃口,喝了半碗粥,又吃了两个小卷子,便也饱了。
吃毕早饭,添庆收拾好文房四宝,忽见枕下压着一本《春秋》,书页乱卷,想是夜间读过,正要收起,却见书页上露出一点画来,翻开一看,原来此书皮里阳秋,竟是本春宫秘戏。曾雪泉一眼瞥见,劈手夺下,雪白的脸蛋子胀得通红。
添庆嗤嗤一笑,道:“倒看不出来,二爷也人大心大了”。曾雪泉倒羞得说不出话来,一脚踢在添庆屁股上,道:“就你话多,还不快走。”
添庆知他脸薄,便不再笑他,背起书囊出了院子。曾府甚是阔大,园子里尽是些娇花嫩柳,曾雪泉喜欢撩闲,一时摘花折枝,一时与那添庆打打闹闹,正穿过园子要出门,忽听身后一声:“这会子是干什么去呢?”
这问话声音虽不大,那曾雪泉却顿时僵住,缓缓回过头,垂着手恭恭敬敬站好,低头回话:“爹,我到学堂里去。”
一个中年男子背着手走过来,上下打量他一眼,冷哼一声道:“疯疯颠颠,花哩胡哨,不成个体统。”这中年人便是曾雪泉的爹,曾府当家老爷曾应嘉,长身玉立,气度俨然,一双丹凤眼却又颇有几分风流态度,虽已年逾四旬,但看来却似三十不到,官居工部侍郎,却是仕途正盛之年。
今日曾老爷休沐在家,平日里两父子倒极少见面。忽见曾雪泉此时才往学堂里去,颇有些恼怒小儿子不成器,问道:“你哥哥一大早便出门去了,你倒是会享福。这个时辰,赶到学堂里去吃午饭吧。”
曾雪泉平生最怕他爹,此时低下头不敢出一声。曾老爷见他葳葳蕤蕤的,又知这小儿子素不好学,更是有气,喝道:“还不快去。”
曾雪泉早吓得低头一溜烟儿跑到门口,待添庆扶他上了马,方回过神来,骂道:“原来‘活阎王’今日竟然在家,你是吃干饭的,连这也不知道,我要你干什么。”又连连道:“把我一阵好吓。”
到了官学,曾雪泉偷偷从后门溜进去,朱夫子知道他不是个安心做学问的,眼皮子略抬了抬,倒也没有理会。
方坐下来,旁边就有个紫衣少年对他挤眉弄眼,低声道:“好小子,昨晚上书看的过瘾吧,看这到什么日头了才来。”曾雪泉瞪他一眼,倒不理他。那少年见他才赶了路,气喘得急了,面色艳如玫瑰,鬓边细汗微微,浅蓝织锦的衣领间又露出一段雪白的颈脖,不禁心痒痒的,暗道:“这小子生得这样好。”只恨不能摸上一把,怔怔瞧着出神。
不过一个时辰,便下了学。曾雪泉却坐在椅子上不起身。旁边那紫衣少年又凑过来,道:“今日群芳馆里来了个新人儿,要不我带你去瞧瞧热闹?”曾雪泉没精打彩道:“没意思。”
那少年叫申道南,是大理寺左寺丞申崇仁之子,平日里和曾雪泉赌钱打架喝花酒,无所不至,正是一对无话不谈的狐朋狗友。他搂过曾雪泉的脖子,附着耳朵讲悄悄话,正要论道那新人儿的好处,勾着他同自己去。忽然听见门外有人叫道:“雪泉。”
曾雪泉抬头一看,门口站的却是自己嫡出哥哥曾楚卿,忙推开申道南,道:“哥。”曾楚卿比他大上三岁,虽然也是高鼻梁、雪白面庞,但不仅和曾雪泉气质大相径庭,也不如他爹风流倜傥,竟是个谦谦君子模样。
曾楚卿道:“今天舅舅生日,你和我同去。”曾雪泉沉默片刻,低头嗯了一声,心里却忍不住直叹气。原来曾雪泉虽然与曾楚卿虽然同为曾家少爷,实则两人在曾家的地位却是天差地远。
曾楚卿的母亲崔氏,是曾老爷的正妻,又是曾老爷恩师翰林院大学士崔慎行的千金,几个兄弟都出任要职,身份显贵,正是名门淑女。
而曾雪泉的生母却是秦楼楚馆里的名妓,当年与曾老爷排演过一段风流韵事,虽然生了儿子,但身份太低,竟不够资格进曾老爷家门,红颜薄命,不久便一命九泉。曾雪泉进门后,虽然被抱到二姨娘身边养大,但曾府阖府上下通知道这二少爷有个不大光彩的出身。
崔氏大家出身,在生活上倒不从曾克薄过曾雪泉,月钱份例一如大少爷,只是素日里当他似有若无,如空气一般从不放在眼内罢了。
连着崔家这一干亲戚,也都是心高气傲、志向远大的斯文之辈,对曾雪泉客气中透出疏远鄙夷。曾雪泉既与他们志不同、道不合,更不愿以自己的热脸去贴崔家人的冷屁股,一向是同他们没什么话好说。
曾楚卿却对这个兄弟颇为亲厚,凡事都不忘提携他一把。今日是他亲舅舅崔伊川的散生日,曾楚卿记着要带上弟弟,因此下了学便亲自来接他。
申道南颇为失望,眼睛像带勾子一般盯着曾雪泉的背影,见他对自己毫不留恋走得远了,便悻悻然自去与那美人儿相会去了。
走到门外,曾雪泉便看见添庆跟在大少爷小厮身后,不仅牵着马,手中还拎着一个大礼盒。原来曾楚卿十分心细,不仅备上自己一份礼,还替兄弟同样预备了一份。
曾雪泉见哥哥如此厚待自己,虽然不喜欢崔家,心中也知道好歹,只见兄长笑微微的不说话,目光温和的望着自己,不禁生出几分扭捏和惭愧,怩声叫道“哥。”
曾楚卿一拍他屁股,笑道:“这么大人了,还在我面前撒什么娇,快上马是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