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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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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了揉快要开裂的头。
都怪他太感情用事,明明一早察觉到了绣庄的不正常,却又因为无从查起,再加上峥儿..峥儿真的要比他强,这几年来没有了小时候的喧闹,表情也越来越冷淡,整个人如同一块打磨好的深邃内敛的墨玉。
每次接触到峥儿的目光,云嵘都忍不住一颤,虽然知道峥儿不会对他怎么样,到还是没来由的害怕,峥儿看他的目光如同看待一块即将夹上筷子的食物,又像是看待一个陌生人,再没有了那样闪着光的眸子。
想到五年前的那个吻,云嵘不自觉的抚摸着唇瓣,仿佛上面还残留着云峥的味道。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亲密接触,自那一天起,云峥再也不会抱着被子去找他一起睡,他也再没睡过那样安稳的觉。
察觉到了自己的举动,云嵘呆了一秒,毫不犹豫的操控着手扇向自己的右脸,苍白的脸上立刻泛起了红云,像初次见到陌生男子的小姑娘害羞的脸庞。痛的感觉出现时,他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能够这么下贱,云峥对他越冷漠,他越想去亲近云峥,每当看到云峥在他眼前走来走去,他多想过去拥住云峥,感受下云峥的体温,心跳,告诉云峥他喜欢他,喜欢到连呼吸里都是他的气息,喜欢到希望照在身上的每一缕阳光都有他的温度,喜欢到可以忍受住对他的喜欢,让他正常生活。
他喜欢云峥,所以不能喜欢他,尽管欺骗不过自己也要欺骗其他人。
都是因为他的感情用事,这五年来总是时时刻刻有意无意的去关注云峥,所以连绣庄都看不住。
无论用什么方法,他都不能让绣庄毁了。
苏隐,我会拿出所有力气奉陪你。德馨坊的金字大招牌闪入瞳中时,云嵘才整了整衣冠,决不能让人看出他的不安。
刚下了轿子,便看到苏雪柔的身影,她仿佛早已料到云嵘会来,敛着眸子盈盈笑着,吩咐着身旁的小莲请云嵘进去。
云嵘与她擦身而过的时候,又嗅到刺鼻的胭脂味,胃里又泛起一阵酸气。
每走一步都像踏入了别人早已准备好的陷阱,呼吸都无法自然。
很快随着小莲来到苏隐书房门口,小莲微微欠神,做了个请的姿势,便离去了。
云嵘更加局促起来。
深吸一口气,敲敲门,这是一场戏,一定要装扮好自己的角色,不能被人看出一丝破绽。
门蓦得开了,苏隐满脸堆笑,笑的如同一个和蔼的老人对待自己的儿子,笑纹都拘在一起,仔细看又显得太过热情了。
“贤侄,你怎么来了,这么多年未曾见你,竟也这般英俊挺拔,还记得你小时候由奶娘抱着,见到我就哭,岁月真是可喜又可怕的东西,你一眨眼长大了,我却老了....”苏隐竟拉起了家常,边说手边比划着云嵘小时候的高度,笑容堆满了在脸上,仿佛要溢出来,说到欢快时还拉起云嵘向里走,自然的仿佛许久不见的至亲一般。
云嵘不着痕迹的闪开,恭了恭手,才冷声道:“苏老板,不用如此,今日我来所为何事,你我都很清楚,直奔主题便可,不必拐弯磨角。”
苏隐倒也不恼,笑容一丝不减。
“你父亲生前与我以兄弟相称,贤侄怎可不通情理,按照礼节,也该尊称我为叔叔,跟说说说话不必这样敛着性子,多生分呐。”说着拉云嵘坐下,自己也坐到主位,每一步都有礼有节,让人找不到漏洞。
不必这样敛着性子,多生分呐!
一句话让云嵘差点撤回了所有的伪装,瘫软下来,仿佛被看透了心性。这句话暗含着:你几斤几两我全清楚,不必在这装着敛着。但用这样礼貌的话语说出来,让云嵘不禁语塞。
“苏叔叔,既然您与家父交往甚深,那也该知道这云琼阁是家父毕生的心血,您又怎能如此狠心,一下子挖空呢? ’
“贤侄,话可不能乱说,我何时对你们云琼阁不利了?”
虽然所有矛头都指向苏隐,但却没有确切的证据,这样贸然指责人家,苏隐这样圆滑的老狐狸,自然不会认。
云嵘又局促起来,想他还是道行尚浅,怎能敌过人家在商场奋斗几十年的人,心性本就不喜争斗,这样一来二去,竟手足无措起来。
“呵呵...”似是看出云嵘的无措,苏隐忙打破僵局,“贤侄不必心焦,云琼阁怎么会轻易便倒下。”
不会轻易倒下?不承认是自己算计,却又说不会轻易倒下,那便是有些条件了,不知有什么条件呢?云嵘竖起耳朵仔细听。
“我们德馨坊是老店了,一直以来一脉单传,到我这一代却无子,我本有意让小女继承家业,但一个女孩家抛头露面总有许多不便,不知贤侄可愿与小女子一同打理家业?”
云嵘脑袋嗡的一响,却还是听懂了苏隐的话。他这是想把云嵘招赘至苏家。
云嵘是长子,又是当家人,怎可无故招赘至别家,这岂不是让世人耻笑。
苏隐看云嵘眉头紧锁,陷入深思,便又接着说:“信阳城如今真是男风盛行啊!”
云嵘顿时呆住了,像雷劈到头顶,震得他不能动弹。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入他心里,戳了无数个洞,风一丝丝灌进去,令他浑身都是冷飕飕的,忍不住发抖。
可恶,苏隐都知道了!
云嵘呆坐着不动,尽量掩盖住自己的惊讶与不安,眼睛看也不敢看苏隐,等待他下文。
苏隐又呵呵一笑,‘贤侄莫怪,我怎么提起这个来了,你若要成亲,小女是最佳人选,我听说云家小少爷也是聪明能干,以后云家便由他来打点,这样云家也不会断后,苏家也有接班人,岂不是两全其美?’
苏隐故意把‘断后’二字咬得特别重。
他绝对是话里有话,他居然全知道了,这个人他可怕了,把云嵘看个透彻,云嵘不禁又一寒。
苏隐说的倒也不错,他若要成亲,苏雪柔是最佳人选,峥儿也比他聪明能干,又强势,比他更适合当云家的主子。
更何况,他不能跟峥儿在一起。
若让云家断了后,他怎有脸去面对九泉下的父母。
这样想罢,云嵘心里酸酸涩涩的,心底的苦意源源不断地向上涌,峥儿,他好想抱峥儿,好想...
好想让峥儿再吻一吻他....
出了德馨坊坐上轿子,才发觉这街市上这样喧闹,各种吆喝声,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混在一起.静静地听却又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像宣布他命运的倒计时,一下一下,一下又一下,忽的又听不到了.
‘卖糖葫芦喽--’ 糖葫芦...
疯了一样冲下轿子,糖葫芦,糖葫芦,一个个小精灵像小时候的峥儿忽闪着大眼睛甜甜的叫他‘哥哥’。
是峥儿,我的峥儿。
抓起两串急急地就往嘴里塞,丫鬟的阻止声,全都听不见,一口一个,塞了满嘴,腮边鼓得胀胀的,脸颊憋得通红,却还是不停,一下一下用力地嚼,仿佛在品尝天底下最美味的食物。
[峥儿要两个,哥哥也要一起吃。]
一起,他和峥儿一起,嘴里酸涩的感觉挑逗着味蕾,呛得他喘不过气来,那一股子酸麻的东西,汇成一股热流,几乎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峥儿。
他到底算什么?居然喜欢上了自己的弟弟,还败光了自己的家产,最后竟然为了要回家产不要脸的去别人家当入赘女婿,尊严什么的都不要了,绞碎了,丢在地上,连狗都不会去嗅一下。
他到底算什么?明明答应了别人的婚事,却又在这里想着自己的弟弟,想着,弟弟儿时玩笑的一个吻。他到底算什么?想哭却不能哭,想爱却不能爱,他的爱像见不得人的丑陋生物,躲在潮湿阴暗的角落,连阳光都不敢去触碰一下,渐渐腐烂发霉,污秽不堪。
他到底算什么?
刚咽下去的山楂混着津液在胃里胡乱的翻腾,像被困住的兽,努力地想要冲出胃来。
一阵阵恶心感排山倒海的汹涌而来,努力想制止住不让自己吐出来,却还是被冲破了障碍。
‘呕。’难受,他好难受,都不确定他是否还活着,撕心裂肺的难受。
[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吃糖葫芦?]
他喜欢!!他喜欢!!!
望着地上被他吐出来的红白相间的污物,胃里又是一阵抽搐。
他喜欢,可是它们都碎了烂了,连同大声说着喜欢他的人一起消失了。
好不容易回到了家,天都有点昏暗了,面不改色的跟众人宣布完了撕扯着他心肺的喜事,便从容不迫的走回房里,决不能,不能有一丝慌乱。
还好峥儿不在家中,不然,云嵘没有信心当着云峥的面还可以这样一字一句的将话都讲个清楚。
刚入了房门,身子立刻软了下来,什么,什么都不想做,躺在床上,铺天盖地的寒意才袭卷过来,盖了一层又一层的被子,还是觉得冷,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的啃噬他的血肉,骨头快要接触到空气的那种冷,彻骨的寒。
他一定是病了,喝杯热茶,喝杯热茶便好了。
正想去倒茶,门外却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骇得云嵘动也不敢动,闭着眼睛缩在被子里,颤抖也不敢颤抖。
‘吱呀’。门被缓缓推开了,接着便几步走动声,忽得又停了,静,骇人的安静,时间一点一滴从指缝中溜走。
他不敢动,他知道那人没有走,不,是峥儿!峥儿没有走,安静得可怕的空气里,他们两个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不紧不慢,一声一声的,敲着云嵘的心。
蓦得不觉得冷了,几层被子的包裹中,热气散发出来,身上浸出汗水,一丝丝黏在身上,极不舒服。
他还是不敢动,不知在害怕什么,也不知在期待什么。
如果峥儿问他原因呢?如果峥儿要留他呢?那他该怎么办。
不知安静了多久,一声声脚踏地板的声音又响起,离他近了,更近了,云峥那种压迫感传来。
好像在注视着他的脸,一直看着,让他的脸都止不住的发烫。
还好蜡烛的光昏暗,不易让人发觉。呼吸一点点靠近,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脸上。
峥儿不会要....不可以!
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呼吸,他不敢呼吸。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几层被子囚着云嵘,令他喘不过气来。
如果峥儿真的像五年前那样,他的心一定不会像答应苏隐时那样笃定。
不要再靠近了,快停下!
似乎听到云嵘的呼唤,呼吸在差一点点就要碰到的时候停了下来,云嵘可以感到鼻尖似有若无的接触。
停下了,不禁松了一口气。
纠正自己快要紊乱的呼吸,云峥就那样看着云嵘紧闭的眼,微颤的睫毛,浸出晶莹汗珠的额头和微微泛粉的脸颊。
他想着,云嵘颤动的睫毛展开,清冽的眸子望着他,然后手环住他,告诉他一切都不是真的;告诉他,云嵘讨厌苏雪柔;告诉他,他爱他。然后他们不顾所有人的眼光,永远在一起。
可他知道云嵘不会的。
又静了许久,压力忽然没有了,脚步一点点远离,门又被关上了。
云嵘这才从被子里解放出来,手心都是汗,衣服也汗津津的。
望着紧闭的门,心里又空了一分,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云嵘本不该相信什么永远的,没有永远,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都离开了,他们都走了。他就像一条线,牵拌着风筝,当一个个风筝都不需要他的牵拌,独自飞走的时候,他便什么都没有了,孤零零的,只是一条线。
一条线也好,绑在谁身上,便与谁连在一起,由不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