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如何不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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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乱想。”西门吹雪抬头，看见玉天宝盯着那只玉簪发愣，向来沉静脸上满是迷惘，不由得放缓了声音，轻轻把那人叫醒。
“不要动姚引，是我，欠他。”玉天宝捏着簪子，抿唇不语，其实他对不起很多人，但唯独姚引是不同的，第一个，毕竟是不一样的，更何况，姚引与大哥那么相似。
齐晔是他杀的第一个人，在进入绝者后的第一天。他是听说过齐晔的名字的，凶名赫赫。在跨上马的那一刻，他就没想过能回来，不过死在齐晔手里，总是比毒发身亡要强的。可他没想到，齐晔自尽了，他说，帮我照顾好姚引。
天知道自己那一瞬间心里有多惶然，那个倔强又隐忍的性子，他甚至以为大哥和自己一起穿越了！可偏偏姚引不是大哥，又偏偏有着大哥三分的性子，七分的轮廓！他并非意志坚定的人，从来都不是，几乎是下意识的把姚引带入到了大哥的角色里，当成了唯一能寻求安慰的存在。明知不可为的，把这人拖进了深渊。是我一手导演了这一切，而今日，这结局终究上演。在你的生命里，我留下最美的回忆，以鲜血和尸骨为背景把姚引当成大哥，几乎是潜意识的举动，却偏偏像是被诱惑了一样无法拒绝。是自己的错。
即使现在已经可以面不改色的杀人，然后揩掉脸上的血迹，可还是没有办法忘记，最初那个还有些可笑的坚持着那份法律和道德的自己，以及不断弥漫上来的茫然和零落。而那时，唯一一个给予了自己一份不确定的安全感的人，正是姚引。
“是你以为自己欠他。”西门吹雪难得有耐心的回玉天宝的话，这人什么都好，只是心思太重，尤其是遇上姚引的时候。西门吹雪的眼神暗了暗。玉天宝与姚引之间的事，自己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只是看着这人为别人纠结困扰你的样子，实在碍眼。
“西门，我出去走走。”玉天宝的神色里，终于还是染上了疲惫，世界上没有两片绝对相同的叶子，是自己生生的让姚引以扭曲的姿态成长。不待西门吹雪回答，玉天宝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房间里。
西门吹雪望着微微敞开的门扉和从缝隙里不断灌进来的湿冷空气，眉尖微微轻挑，终于还是紧紧的蹙在了一起。其实很早以前，玉天宝就曾跟自己说过有个名叫姚引的大哥，自己当时便以为是墨客剑侠姚引，却后来渐渐感觉出了，他与玉天宝口中所说的，分明是两个人。充满孺慕的兄长，和充满歉疚的对象？！即使心存疑惑，但西门吹雪从来就不是多嘴的人，想起玉天宝那个别扭的性子，西门吹雪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追过去。
终究，还是自己想明白的好。西门吹雪微微叹了口气，起身入了剑室。不过，刚刚，他似乎叫了自己‘西门’？一向冷肃沉静的西门吹雪，难得的，为一件小事而纠结了。
且不论西门吹雪会因为自己称谓的改变而纠结多久。穿着中衣出了门，被冷风吹得弯下腰打了一个大喷嚏的玉天宝，发现自己的面前出现了一双红色的绣花鞋。玉天宝抬起头来，望着笑黛如花的欧阳情，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因为受冻而微微泛红的鼻子。
“是不是每一次，你见到我就总是很不自在。”欧阳情忽然叹了一口气，有些难过的瞧着玉天宝。任大街上随便哪个男人，怕也受不住她这个眼神，可玉天宝，却显然，不在此列。望着玉天宝更加尴尬的神色，欧阳情掩下心绪，又恢复了方才的笑容，道：“上一次八妹的事，真是多亏你啦，那么，你大概，也不介意，我帮你挑件衣裳做谢礼吧？”
玉天宝又打了个喷嚏，望见欧阳情明显堆满了笑意的眼睛，咽下了嘴边拒绝的话，跟在欧阳情身后，进了前面不远出的一家铺子。
“我好像还是想嫁给你。”欧阳情笑眯眯的说道，完全不觉得她的话有多么惊世骇俗。
“我说过我可以给你你喜欢的，却给不了你想要的。”玉天宝裹着白底蓝纹的厚实披风，笑容有些苦涩的说道，“我现在，好像连自己在意的是什么都搞不清楚。”
“就是因为在意，所以才会搞不清楚吧。”欧阳情笑嘻嘻的说道，“要是不在意，怎么会苦恼呢。”
“那要是在意的，是已经挽回不了的事呢？”玉天宝难得的露出失落的神色。
“挽回不了的事越是挽回就越是失去，”欧阳情神色莫名的说道，幽幽的声音里满是叹息：“有的时候，眼前的人都抓不住。该在意的都在意不过来，又哪里来的及去在意注定得不到的呢。”
望着欧阳情，玉天宝忽然无话可说，其实一开始，就是自己对姚引太执着了，当局者迷。玉天宝望着神色中透出孤独的欧阳情忽然觉得眼眶湿热，这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子，自己对不起她的，也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我活在这世界，如同一个幽魂。活着，茫然着。这是一个法律和道德比纸还单薄的世界，武功，实力，代表了一切，人与人之间，仅仅靠着虚无飘渺的正义来约束。从黑暗的河道里走出来的人看见阳光会下意识的畏惧。而自己也在畏惧着吧，畏惧着这个早就已经冷心冷血、满手血腥的自己，竭尽全力的，证明自己，曾在另一个远离黑暗的，干净的，没有血腥的地方生活过。玉天宝下意识的打了个冷战，却觉得有什么沉重的东西，从身上剥落掉了。
为恶者，何必披上正义的外衣。时至今日，若还是这样下去，那恐怕早晚也会成为一个自己万分不屑的伪善之人吧。玉天宝阖了阖眼，侧头对着欧阳情笑了笑，“欧阳，我知错了。”
“恩？”欧阳情愣了一下，仔细盯着玉天宝半晌吗，才说道，“良心发现决定娶我了？”
玉天宝愣了一下，不由苦笑，正色低声道：“欧阳，我，果然还是不能娶你。” 命中注定，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恩，我一开始就知道的。”欧阳情抬起头，眼眶湿红，笑黛如花，烂漫了整个阳春三月。其实一早就知道了，但是，还是舍不得放弃，那个即使走在黑夜里，也皎然如月光一样的存在。其实，能在最美的年华，遇见你，就够了。
看着欧阳情的背影，玉天宝扶额几乎想仰天长啸，他甚至觉得渣男两个闪亮亮的大字狠狠砸在了自己头上。就算真要娶媳妇，也要找个像西门吹雪那样的才行吧~被自己胡思乱想惊吓到的玉天宝抖了抖，犹豫了一下，慢慢迈着步子，朝着自己在京城置办下的宅子的方向晃了过去。
离着家门还有两条街的时候，玉天宝看见了自家门房大爷正拎着个大篮子，里面装满了菜蔬。门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脸上皱纹很深，眼睛却极亮，可以看出是个练家子，见到玉天宝，老爷子笑呵呵的打招呼，“少爷回来啦~”
“您辛苦，”玉天宝恭恭敬敬地对老人行了个礼，帮着老爷子拎着刚买来的蔬菜，一直走到了老爷子住的西跨院才告了辞，绕过池塘，慢悠悠地朝着南跨院走了过去。
进了南跨院，玉天宝直接哐哐哐的便开始砸门。门很快打开了，准确点儿说，是从内部被砸开了。玉天宝抬手接住飞过来的枕头，挑了挑眉，抬脚迈进了房门，然后被吓了一跳。
“吓到啦~”夏泊看着眉毛略略上挑的玉天宝，无力的晃了晃手，“我还要再敷半个时辰，你不是还伤着呢么，怎么跑来了？”
玉天宝扯了个椅子就近坐下，“你确定已经安排好了吗？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心神不定。你上点心好不好，咱们跟他之间的交情都不必说。叶孤城死了，你的珍珠、海泥跟海鲜就全泡汤了啊喂！”看着昏昏欲睡的夏泊，玉天宝后槽牙痒得厉害，直接一巴掌呼上了夏泊后脑勺。
夏泊拍开玉天宝的手，眼神里有点暴躁，却碍于敷着面膜没办法大声说话，只好细声细气地道：“我自然都安排好了！”
“那就好。”玉天宝眼角翘起一个微微的弧度，原本总有些凌厉的神色渐渐就缓和下来，说不出的温柔，像是堂前三月的海棠，说不出的温柔多情。
他又看了一眼夏泊满是泥浆的脸，略带无奈的耸了耸肩，转身离去，道：“我果然还是不能理解你们女人的思维啊~”却觉得身后有什么破空而来，随即颈后便是一阵麻痒，一个低沉中带点阴鹜的声音说道，“我也理解不了••••••”
夏泊上前一步，从手腕上解下一个小布囊，抽出几根细细的金针，刺入了风池、人迎几处穴位。方才嗤笑了一声，将玉天宝丢在地板上，施施然去取了布巾，将脸上的海泥仔细的擦拭干净，露出一张略带苍白的面孔，眉目细长，与夏泊有八成相像，可神色却极为阴郁，而右半张脸更满是烫伤留下的疤痕，令他看起来分外可怖。
男子将手脸均擦拭干净，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夏泊外间的矮塌下，抬手将几块青砖给掀开了，先将玉天宝推了进去，自己随后也闪身跳了下去，并摸索着将石板还原回去，一切又都恢复了当初的模样。
待到夜深时分，陆小凤带着夏朗闯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只有空荡荡的屋子和一张随意地抛在地上满是海泥的帕子了。
玉天宝是被颠簸的马车吵醒了，马车显然是特制的，粗长的冰冷锁链从马车的角落延伸而出，牢牢扣在玉天宝的左手和右脚上。锁链凉得惊人，即使已经在手腕上扣了很久，但依然没生出一丝热气，是北川寒铁啊，玉天宝抿了下唇，也不再挣扎，阖眼靠在小榻上，就仿佛从来没醒过。
秦淮冷哼了一声，捏住了玉天宝的下巴，却见那人还是一副阖着眼的冷漠模样，不由心里大为光火，忽然想到了什么，竟熄了火气，勾了勾唇角，贴在玉天宝耳边，说了两句话，见到玉天宝悚然变色的神态，以及那双满是惊诧的目光，心里更是舒爽，不由得意的松开了手，转身离开。
不一会儿，便有一个着了鹅黄外衫的女子撩开了帘子，女子抬起头，看见玉天宝脸上挂着一个淡淡的笑容，客气且疏离，就仿佛是一张并不高明的人皮面具覆在了脸上一般僵硬的微笑，即使是傻子，看上一眼都能知道对方内心的厌恶。认识了玉天宝多年的夏泊自然也不会不清楚。
夏泊几乎是立时就红了眼眶，她是那种典型的圆眼，配上巴掌大的脸，濡湿的眸子望过来时，温润无害的样子，像极了初夏时的凌霄，带着露水，不胜微风般的无辜与娇弱。
玉天宝的容貌与玉罗刹只有三分像，可眼睛却生得一模一样脸上，被玉天宝这样似笑非笑的看着，夏泊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玉罗刹来，然后，下意识的颤抖递来。玉天宝嘴唇微勾，一下淡然的语气在夏泊耳朵里听来，诡秘又阴郁，“这就知道害怕了？那我倒是高估你的胆子了。”
被他森冷又带点戾气的目光盯着，夏泊整个都不自在起来。她目光有些散乱地在狭窄的马车里飘来飘去，最终落在了大得夸张的锁链上，不由惊叫出声，“这是秦淮做的？！”玉天宝衣袍宽大，之前又背对着夏泊，因着他一动不动，夏泊心里又藏了事情，竟是没能第一时间发现。
玉天宝嗤笑了一声，抬手撩开一束落在额前的碎发，锁链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夏泊愣了一下，目光有些迟疑的看了玉天宝一眼，叹了口气道：“你都知道了？”
“是啊，我都知道了。”玉天宝冷哼了一声，有些泄了气一样的躺在轿子一侧，铁链哗啦哗啦响得欢快，他有些恹恹地道“你一向深居简出，为什么秦泊能有机会扮作你的模样，因为你去了西方魔教的秘密据点，把我的事向玉罗刹进行了汇报！若这人是夏榕，我倒是可以听一听理由，可你”，玉天宝顿了顿，看了一眼从锦绸的内壁透进来的阳光，有些低沉的闭上了眼睛。
“其实我和这个世界，一直都格格不入，我尽量的让自己融入进去，却始终游离。直到遇到你，在看见你自己做的沙发之前，我从来都没觉得你可能是个现代人，你活得很好，很适应，也很快乐，与我完全相反。我其实一直都很羡慕你，为什么能接受的这么快，可以完全不在意上辈子的经历••••••”玉天宝沉默良久，直到夏泊的眼眶已经染上了泪光，才忽然睁开眼，问道：“你可是怨我护不住你？”
夏泊扑过去，抱着玉天宝的肩膀，嚎啕大哭。玉天宝愣了一下，摸了摸夏泊的脑袋，有些不安的说道，“我信你啊，别•••别哭了•••••”玉天宝心里叹气，夏泊的性格里总带着一点点特别让人心软的气质，还有那种，犹如永远不会被乌黑所侵染的纯白一般的真。
犹记得那年雪地里光着脚的小女孩儿，抬起头温温润润地笑，濡湿的眼睛里，是比雪花还要澄净的光芒。那是一种，所有在黑暗中行走过的人，都无法舍弃的救赎。当时的玉天宝，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将这个孩子抱进了怀里，以一种温柔呵护的姿态。
玉天宝微微的叹息，我认识你，将近十年了。这一次，我想要，相信这个有着干净微笑的人，只有这一次，我不想再去猜测和算计了。西门，我，很累啊。玉天宝摸了摸夏泊的头，道：“我不想听你解释，我只想告诉你，我相信你，相信已经认识了这么多年的夏泊。”这一次，他真的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这几乎是玉天宝能给予他人的最大的信任了，夏泊有些讶异的望着玉天宝的脸，忽然觉得有一种湿润的气息从心底弥漫上来，冰冷得溢进自己的心脏，几乎要把自己整个人都冻结。夏泊掩在袖摆中的手慢慢收紧，她抿了抿抿唇，垂下头去，不再看玉天宝带的脸，即使对方闭上了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她却依然觉得羞愧。有一个声音在心底默默地响起，夏泊，是不配被信任的。
一遍又一遍••••••
夏泊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有雪的冬天。凉寒彻骨，可她，却再也不配得到温暖了。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如何不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