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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眼睁睁看到的过去 ...


  •   夜里凉,厉朗只穿着件T恤出来,冷得发抖,问道:“为什么不接?”
      阿犯却不答话,只是轻按在手机上,示意他别接。
      手机响了大概一分钟才停下来,屋内陷入诡异的寂静。
      而手机却又震动了起来,仍然是陆繁,厉朗觉得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推开阿犯的手,道:“别闹。”
      就要接通的瞬间,阿犯突然抬手按掉了电话,厉朗看着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愤怒。
      手机没有再响,阿犯呼了口气,重新拿起之前酷似眼保仪的仪器,调试一番,对厉朗道:“过来。”
      厉朗还为电话的事生气,就像被夺走了老妈的晚安吻一样,烦躁地回视。
      阿犯走过来,不理会他的负面情绪,把仪器戴在厉朗头上。
      眼睛被蒙住,厉朗戳了戳这个奇怪的东西道:“这是什么?”
      阿犯把仪器的大小尺度调好,摁上摁扣,伏在厉朗肩头低声道:“别想太多,我不会害你,知道么。“
      当然,作为发小,阿犯从来都是只往自己身上惹祸,从来没牵扯到厉朗身上过,就从这一点来说,好吧,他还是挺可信的。
      听得耳边一声脆响,应该是什么开关被启动了,然后一阵电流自脑后蔓延过来,厉朗皱紧眉头,刚想大骂着甩掉这个莫名其妙的东西,意识却骤然消失。

      意识在混沌中沉浮许久,终于出现了一幅色彩鲜明的画面,像是老电视一般,很难诠释出这种感觉,身在其中却无法参与,他就这么迷茫而眼睁睁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一个雅致的庭院里,夏季的花草繁茂而艳丽,庭院中有一方凉亭,凉亭中摆着圆木桌,温柔贤淑的阿姨摆上最后一道菜,笑着坐下来道:“我们一家人有多久没在一起聚聚了?正好今年我们小柏考完中考,小繁从学校回来,他们两个还是第一次见面吧,怎么也不说话?”
      面容比现在略显青涩,穿着白衬衫的陆繁笑了笑:“是第一见面,小柏考得怎么样?”
      那时的陆一柏要小很多,看起来干净清爽,他拿着筷子笑道:“还不错,你是陆繁哥?我听爸妈说了很多次。”
      旁边的漂亮女人笑着教训道:“小繁,人家孩子刚考完,哪有你这么上赶着问的。”
      陆繁忙道:“是,好不容易考完,该好好玩一玩,小柏想去哪儿?”
      陆一柏不好意思地笑笑:“都可以。”
      漂亮女人道:“你们也忙,就让小繁带着小柏到附近玩玩,他就住在我们家,行不行?”
      对面坐的一对夫妇笑着应:“这孩子不给你们添就好,我们还省心呢。”
      两家人气氛轻松和睦地吃饭完,陆一柏暑假就在陆繁家住了下来。
      整个暑假,陆繁尽职尽责地履行着作为表哥的义务,带陆一柏去了本市有名的景点游玩,开始两人还相敬如宾的,后来都玩疯了,越发亲近不拘束起来。
      后来两人玩得好了,陆繁带陆一柏去了他的学校。
      陆繁上的是美院,本来假期应该人少的学校,却总有几个艺术怪人窝在宿舍里搞自己的伟大作品。
      陆繁本来是想让陆一柏住在他上铺的,无奈宿舍人都在,只能道:“看来你只能和我挤一挤了。”
      陆一柏提着行李进来:“没问题,反正我们俩这关系又不是外人。”
      接下来的半个暑假,陆繁带着他的小表弟吃遍大学城,又在欢乐谷里疯玩了几天,夜晚两人就挤在一张床上,陆繁搂着陆一柏,怕他掉下去,然后各自在热夏中入眠。
      一天晚上,玩了一天累得睡过去的陆一柏被一阵摇晃吵醒,迷糊地睁开眼道:“怎么了?”
      陆繁一脸无奈,开了小夜灯,比了个“小声”的手势,抱歉道:“宿舍的人,有点……”
      陆一柏艰难地理解了半天,又一边听着上铺痛苦而欢愉的呻吟,这才反应过来,脸刷得红了。
      好半天才小声道:“都是你们宿舍的?”
      陆繁点头。
      又道:“两个男的?”
      陆繁无奈再点头。
      陆一柏眼睛睁得贼大,本来这个年纪的男生最是骄傲矫情,要是在班里肯定要大肆鄙视一番,而现在却完全没有厌恶的感觉,只是不可置信和尴尬。
      陆繁手搭在额头上,靠着床头的栏杆微阖着眼,陆一柏抬头看了看他,耳朵枕在陆繁的胳膊上,微妙的感觉自心头蔓延开。
      他往近蹭了蹭,安心地闭上眼睛,燥热却迫使他又醒来,抬头看着头顶尖削的下巴和干净的锁骨,脑袋里混乱却又一片空白。
      感觉到温度的上升,陆繁睁开眼睛,低头看窝在自己脖颈上的脑袋,低声笑道:“睡不着?”
      陆一柏闷声“嗯”了一下。
      陆繁转身抱着他:“没关系,睡不着明天再睡,我陪你聊会?”
      陆一柏也想不出要聊什么,只是安静地和陆繁面对着面。
      这样过了一夜,不知不觉睡过去了,模糊地听到陆繁和另外两人轻声道:“你们也真行,小心给小孩带坏了。”
      睡意涌来,又合上眼沉进梦乡。
      之后,暑假结束,陆一柏进入到高中,父母给买了手机,他独自坐车跑到陆繁的学校,认真地记下陆繁的号码。
      陆繁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看他,两人去吃顿饭,在空无一人的街上散步,陆一柏渐渐开始眷恋这种感觉。
      陆繁来得越发频繁,一天,两人的关系终于突破了兄弟的正常界限。
      正处于懵懂时期的陆一柏也没多大负面的感觉,只是觉得有这样一个人,相处起来如此幸福,舒服。
      高一结束,陆繁正好大三,干脆在陆一柏的学校附近租了房子,经常两头跑,还和母亲偷师,学着给小孩做饭。
      陆一柏也向父母申请了住校,实则是窝在他们自己的小窝里,相拥着看电视。
      高二,陆繁的学业很轻松,所以基本每天都会接小孩回家。
      而小孩看到他的表情却逐渐起了变化,直到有一天,他和穿校服梳马尾的漂亮女孩一起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女孩礼貌地喊了“哥哥好。”
      陆繁颔首笑笑,看向陆一柏。
      陆一柏不自在地扯扯领子道:“我同学。”

      自此,两人的生活依然没有变化,只是陆一柏的神情经常会严肃紧张起来。
      直到有一天,陆繁把完成的画作交到导师处,出来便接到陆一柏的电话,小孩的声音紧绷着,硬邦邦道:“陆繁,你会和我在一起的对么?”
      这是他第一次不叫哥,直呼名字。陆繁有些奇怪,走到走廊轻声道:“当然,小柏,怎么了?”
      陆一柏道:“没事”便挂了电话。
      陆繁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号码——这是,公共电话?
      傍晚,宿舍人嚷嚷着要去搓一顿,陆繁跟着去,在烧烤摊子上喝得有些醉时,手机又响起。
      是个女孩的声音:“请问是陆一柏的哥哥么?”
      陆繁避开人群,走到安静一些的地方道:“我是,怎么了,是小柏出事了么?”
      女孩忙道:“没有,我是他的同学,他喝醉了,我们在学校外面,我想送他回家,但他嚷嚷着不回去,我也没他家地址,您看?”
      陆繁道:“你们在哪儿,待在原地,我等会就到。”
      女孩报了地址,陆繁连忙打车去邻市,找到在酒吧里醉倒的陆一柏。
      陆繁先把女孩送回家,再抱着已经开始胡言乱语的陆一柏回到他们的家。
      他把陆一柏放在床上,自己去烧了些水,又回到床边给陆一柏擦脸。
      陆一柏在陆繁的臂弯里闭着眼睛红着脸嚷嚷:“哥,哥——”
      陆繁忙道:“我在这。”
      陆一柏手一伸,勾住陆繁的脖子:“我被赶出来了,陆繁,为了你,我被我老爹打出家门了。”
      陆繁蹙眉道:“怎么了?”
      陆一柏醉醺醺地笑:“我告诉他们了,老子喜欢男人!喜欢男人!”
      陆繁虽然吃惊,但也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所以也只是心里有些烦,安抚着小孩睡了觉,坐在阳台抽了一夜的烟。
      翌日中午,陆一柏捧着宿醉的脑袋睡醒,陆繁说:“我帮你请了假,明天再去学校,下午想去哪散散心?”
      陆一柏不知道昨晚的事,只是因为出柜的事烦躁不已,所以匆匆掀了被子,说:“我下午回学校。”
      两人沉默地吃了午饭,陆繁送陆一柏到校门口,看着小孩进去,消失在人群里。
      下午,陆繁坐上了回父母家的短程火车,对父母说:“我喜欢男人。”
      读了一辈子书的父亲愣了片刻,皱紧了眉,回到书房关了门。
      母亲呆呆地看着儿子,什么也没说,叹了口气跟着丈夫进了书房。
      陆繁在书房门口站了一天一夜,终于听到里面压抑的哭声,父亲安慰着母亲,然后接受了这个现实。
      他又坐了当晚的火车回到他和陆一柏的家,想进厨房冲杯茶,结果昏倒在低地砖上。
      到了第二天凌晨,才醒来,原地坐了一会,扶着墙站起来冲了杯牛奶,回到床上睡觉。
      陆一柏再没打过电话,因为他的手机被他爸砸得稀碎。
      陆繁每天去接陆一柏,而陆一柏的神情也越发冷淡。
      终于有一天,从学校匆匆回程的陆繁接到陆一柏的电话,冷冰冰的一句:“陆繁,这是你该受的。”
      陆繁还没反应过来,就又接到母亲的电话,听她哭得伤心。
      他赶到父母家时,看到陆一柏在墙外倚着,院内的叫骂声不绝。
      母亲被陆一柏的爸妈指着鼻子破口大骂,陆繁过去,只是用身体护住母亲,垂下眼,听着对方崩溃的诅咒。
      半个小时后,父亲赶回家,陆繁带着母亲回屋休息,等他出来时,陆一柏的父母已经走了,父母精心打理的小院内,满地的碎瓷片。
      陆一柏仍然靠在墙上,十六岁的少年,硬是弄出一副厌世的表情,脸上带着淤青和鞋印,陆繁拿了毛巾给他擦脸,慢慢地道:“你别逼自己,实在接受不了的话,不要逼自己,我放你走。”
      陆一柏走了,他父母把他转到了全封闭的学校。

      陆繁的父亲带着他母亲去瑞典旅行散心,并安抚陆繁,要好好的。
      陆繁回到学校,一星期后,被迫退学,因为作风问题。
      他又回到父母家,在小院里听着蝉鸣,看着书。
      当晚,大火四起,他被邻居救了出来,万幸没有受伤,但房子烧得一干二净。
      凌迟,他坐在邻居家的窗边,接到母亲的电话:“小繁,过得怎么样?”
      陆繁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有了想哭的冲动,拳头抵着鼻尖,看着窗外的废墟道:“挺好的。”
      陆繁自从出生起就住在这栋房子里了,父母都是书香世家,从高校毕业,工作了五六年就各自辞职,到故乡买了独门独栋的小院,亲自装修布置。
      如今这一切都毁了,他有一个小时的完全崩溃,最后在邻居的一碗面里结束,从学校把画全拿回来卖了,又连着打了四份工,靠着沈见臣的帮助,请工人重新把小院盖了起来,把新买的书分类放进书柜。
      幸好,两位老人突然爱上了瑞典的景色,决定在那里定居,这才使陆繁的愧疚少了一些。
      那年,陆繁入伍。
      入伍的一年半后,一天的训练让他精疲力竭,拿了饭盒去食堂。突然有人喊道:“陆繁,有人找,在门房。”
      陆繁无奈,拖着疲惫的步子跑过去,见到一个身量明显拔高的少年背着单肩书包站在那儿。
      陆一柏复杂地笑笑:“哥,我来看看你。”
      陆繁穿着训练用的迷彩,手里捏着帽子,半天才道:“嗯。”
      两人在盘山公路上走了很久,都无话可说。
      陆繁道:“考到哪个学校了?”
      陆一柏道:“还没考呢,下个月,我留了一级。”
      陆繁道:“好好复习。”
      陆一柏:“我知道。”
      又是无话地走了很久,陆一柏突然停下来,陆繁抬眼看他。
      陆一柏嘴边挂着嘲讽的笑:“陆繁,你真能放得下?”
      陆繁比他高很多,低头看他:“怎么会放不下?”
      陆一柏低头深吸一口气,猛地挥起一拳打在陆繁脸上,因为是在路边,陆繁被他推得一个踉跄,摔在公路下的树林里,陆一柏随后跳下来,还没站稳,陆繁突然揪着他的领子,把他甩在地上。
      落叶被弄得四处乱飞,两人狠狠地打了一架,力竭地看着对方。
      陆繁的脸终于冷下来,侧首看向别的地方,道:“别再来了。”
      陆一柏定定地看了片刻,嗤笑一声,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决绝地翻上公路。
      陆繁慢慢合上眼,眼底的漠然和绝望渐渐被掩下。
      一声巨响,陆繁睁开眼,不可置信地转头,堪堪看见飞驰而过的车尾。
      陆一柏被撞得飞出去十几米,倒在路边,嘴里哗哗地冒血。
      呼吸没了,陆繁冰凉的手指放在他的侧颈,脉搏也没了。
      他抱起陆一柏朝营地里跑,跑了很久,不支跪倒。
      缓过来后,眸子里蔓延上一层诡异的冷静,他用手挖了一个土坑,捡去落叶,把陆一柏放进去,然后眼前一片昏黑,倒了下去。

      等陆繁再醒来时,他躺在军区的医院,医生说他是疲劳过度引发的胃痉挛,还有肌肉活动太剧烈,情绪刺激太大,暂时动不了。
      他躺在病床上,觉得手脚酸痛不已,许久才记起昨天的事。
      然而当他拜托战友把他用轮椅推到那天的土坑边时,愣住了。
      土坑已经被填平,上面铺满了落叶。

      一个月后,陆繁在军区医院康复,接到电话,那头是男孩轻快的笑声:“哥,我考上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眼睁睁看到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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