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里的王子》骨谷

8、第八章

　　第八章

　　原本以为，两人的“约定”就此作废，所以在放学后姚钦经过教师办公室时，压根就没想过能再次见到里面熟悉的灯光。
　　只是没想到，当他刚拐进走廊抬头时，却看见一脸不耐烦站在办公室门口的周闻。
　　姚钦刚想跑过去，却踏了一步又停住了——说不定，老师并不是在等他。
　　“还在那里发什么愣？”
　　拧紧眉的周闻喝道。
　　姚钦怔了怔，然后快步跑过去，嘴角不觉，微微弯起。
　　虽然被骂，但心情因知道没被放弃而变得雀跃，仿佛有什么，在胸口涌动。
　　仍旧是饭局，但这一次，姚钦努力控制不让自己显得太失礼，起码不要还鼓着腮帮子咀嚼就去夹菜。
　　对于他这种异于往常的行为，一脸冷淡的周闻并没有说什么，甚至在他显现出一点饱了的意思时，也放下了餐具，叫服务生结账。
　　只是，这种体贴，反倒令姚钦不安。因为这根本不应该存在于一向自我的周闻身上。
　　“呃……你，应该还没吃饱吧。”姚钦迟疑了下，才轻声问。
　　而果然，周闻讽刺道：
　　“你不是赶时间吗？”
　　姚钦愕然，接着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周闻见他没有回应，脸色一下子阴沈下来，冷哼一声，率先站起来往外走。
　　车内的低气压一直维持到姚钦家楼下。
　　同样，这一次周闻也没下车，姚钦刚下车，车门还没来得及完全关上，他就踩上油门，飞也似的离开了。
　　姚钦一时没站稳，往后踉跄了几步，终站稳时，车子已经消失在视线内了。
　　……这一次，“约定”真的要作废了。
　　每当姚钦这么想，放学时却又看见站在办公室门口等他的老师，而且接下去将是同样的行程，吃饭，回家，然后他独自骑自行车去上班。
　　只是，从那以后，二人的气氛僵得连旁人经过都有所侧目。
　　可以说，这种“约会”，简直是一种折磨。
　　而事实上，身为当事人的姚钦，也不知道为什么周闻明明如此厌恶他，却又愿意每天都和他一起离开，甚至一起用餐。
　　就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每天都被这种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却一次又一次妥协。
　　契机，发生在一周后。
　　每天傍晚如此赶时赶候的用餐与餐后的剧烈运动，终于令本就不大好的胃不堪负荷。
　　当时，姚钦正坐着周闻的车子回家，暗暗计算着剩下多少时间，等会抄哪条近路比较快，自胃部突然传来的钻心的痛，却一下子夺去了他的注意力。
　　仿佛有一只手，从内部揪着不放，狠狠扭动。
　　初始姚钦还可以忍着，手死死拽住安全带。但渐渐地，刺痛蔓延开来，姚钦忍不住微微颤抖。
　　从前并非没有过，且他也知道这是急性胃炎，所以姚钦抿着唇，只想着再坚持一会，回到家吃了药就没事。
　　但显然，这一次他低估了病痛的力量。
　　“吱——”
　　突然，车子停了。
　　“你怎么回事？！”
　　耳边，传来周闻的声音。
　　姚钦不知是不是自己听错，他似乎听见其中的焦急。他侧微微侧脸往上看他。
　　而也就此时他才发现，原来他已经痛得不自觉蜷缩成一团，看他也得往上。
　　……怪不得对方发现。姚钦分心苦笑，暗忖。
　　人一旦有人关心，就会变得软弱。
　　所以姚钦只看了周闻一眼，眼眶就忍不住红了，带着哭腔道：
　　“痛……胃……很痛……”
　　周闻听了，仿佛忍耐终于到达了极限，怒声低吼：
　　“他妈的，你这小鬼怎么不早说！”
　　话落，动作利落重新启动车子，“吱！”一声，车子抛了个弯，掉头往医院疾驰。
　　车子刚停好，周闻不顾姚钦虚弱的抗议，把人一把抱起，快速向医院走去。
　　刚进医院，他也不挂号，直接对跑过来的护士喊：
　　“叫周水来！”
　　护士愣了愣，虽疑惑，但想着说不定周主任就是病人以前的主治医师，便不敢耽搁，扭头去主任办公室。
　　而刚被放在床上，姚钦终于痛得翻滚起来，眼泪更是止不住往下掉，喊着：
　　“老师……好痛……痛……”
　　而听见他的话显得更加烦躁的周闻，厉声喊：
　　“够了！一点痛，死不了人！”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伸出手握住他的。
　　仿佛有了支撑点，姚钦也不动了，只是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蜷缩成一团，微微颤抖。
　　接着，一名明显刚穿上医生袍，连扣子都没扣上的医生，在刚才的女护士的带领下来到病床边。
　　只见他似见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般，瞠大了眼没有动作。
　　而早就发现他的周闻，一见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冷声道：
　　“难道你当医生就是为了看着病人喊痛吗？”
　　那名医生终于反应过来，闻言忍不住笑了，但对方越来越阴沈的脸令他不得不收拾收拾表情。
　　只见他轻咳了下，摆出最专业最严肃的表情，道：
　　“让我来吧。”
　　说着，就走过去开始给姚钦检查。
　　周闻故意挣脱了姚钦的手。
　　只是当医生手摁在姚钦胃部时，原本蜷缩着的他明显抖了抖，再次向周闻伸手。
　　周闻看了明显在忍笑的医生一眼，不悦抿了抿唇。
　　但最终，他还是伸出手。
　　而姚钦刚一接触，就紧紧握住。
　　等一切检查完毕，医生才下了定论：
　　急性肠胃炎，吊上瓶点滴，再吃点药就好了。
　　周闻听罢翻了翻白眼。
　　医生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吩咐了护士后，便道：
　　“今晚不是我值班，我回去了，等会有事按铃就好。”
　　周闻表情已经恢复冷淡，看了他一眼，不做声。
　　医生仿佛已经习以为常，伸了个懒腰，慢悠悠走出病房。
　　接着，周闻给哭得已经有点累的姚钦吃了药，便坐在一边等着。
　　点滴时间有点长，同时也足够人从中恢复。
　　待姚钦终于缓过来时，已经接近晚上九点了。
　　姚钦抬眼看了看坐在旁边，半垂着眼睑，一脸冷漠的周闻，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开了口：
　　“老师……”
　　哭过的声音还带着沙哑。
　　周闻抬眼。
　　“……可不可以，借一下手机给我？”姚钦鼓起勇气道。
　　周闻挑了挑眉，状若不在意道：
　　“给家里电话？”
　　姚钦眨了眨眼，摇摇头。
　　家里人都知道自己打工，不到11点不会回去的，自然不需要给电话他们担心。
　　却没想，周闻听了神情变得怪异，半晌才半眯着眼道：
　　“跟情人报备？”
　　姚钦愕然，道：
　　“什……什么情人？”
　　周闻表情不变，说道：
　　“你每天晚上回家后又出去，不是约了情人？”
　　听了，姚钦连忙挣扎着半坐起来分辨：
　　“怎么可能？我只是去甜品屋打……打工。”
　　这一次换周闻愕然了，脸上难得露出迟疑，问：
　　“是吗？”
　　姚钦猛点头。
　　但突然，姚钦想到在病床上跟自己老师讨论自己有没有情人这事未免太奇怪了，脸不觉有点发热，便低下了头，轻声道：
　　“老师，那……手机……”
　　而周闻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表情有点不自然，嘴巴也刻薄：
　　“啧，我早该知道，早恋怎么轮得上你这种人！”
　　说完很不耐烦把手机扔在床上，站起来往外走，丢下一句：
　　“我出去抽烟！”
　　速度极快，仿佛身后有什么追着似的，看着倒有点像落荒而逃——他妈的，早知之前就跟去看了，但，他们怎么可能干那种事？！
　　而被骂了的姚钦心里一阵难过，但目及被扔在手边的手机，还是收拾心情拨了号：
　　“喂，晴姐……嗯，是我，对不起……嗯……”
　　待姚钦挂了电话，又过了十几分钟，仍不见周闻回来。
　　……难道，走了？
　　姚钦曲着脚靠左在床上，呆呆看着被插着点滴的手背，鼻子有点酸。
　　“吃饭！”
　　却在这时，房门被打开，伴随着周闻冷淡的声音。
　　接着，就听见他带着不可思议，又带着不耐烦地道：
　　“你哭什么？！”
　　也就这时，姚钦才发现自己又哭了。
　　连忙捣住脸，摇摇头，半晌才放开，垂首低声道：
　　“……没有。”
　　周闻听了，瞪了他一眼——你当我是白痴吗？
　　接着，他把手中的饭盒重重放在床头柜上，不屑似的冷哼一声。
　　姚钦也知道自己的谎言多蹩脚，脸泛起红晕。
　　周闻打开饭盒，从中拿出一杯咖啡和一包糖，剩下的推到他跟前，拧着眉喊：
　　“吃饭。”
　　姚钦怔了怔，看着打开的饭盒和旁边的牛奶，迟疑问：
　　“你不吃吗？”
　　周闻听了看了饭盒一眼，有点嫌弃似的皱皱眉，好像他的提问多么不可思议似的，半晌才闷闷道：
　　“只有这种饭盒。”
　　接着，别过头自顾自将糖倒进咖啡里。
　　姚钦怔了怔，一时无法理解“吃不吃”和“是否只有这种饭盒”有什么关系，但也不气馁，又问：
　　“你不是只喝黑咖啡吗？”
　　周闻仿佛终于无法忍受，恶声道：
　　“啰嗦！吃饭！”
　　姚钦顿了顿，低头看饭盒——菠菜肉饼加炒饭。
　　不知为何，姚钦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不是不饿，而是因为挑食，所以宁愿喝不太喜欢的甜咖啡。
　　事实上，之前一起吃饭时，他早该发现了这一点的，只是每次周闻都掩饰得很好——虽然表情总是勉为其难，可每次都会把食物吃光。
　　若按照这个逻辑，眼前这人，讨厌吃红萝卜，讨厌吃菠菜还有蓝莓。
　　如此一想，姚钦突然感觉，或许眼前这老师并非那么难以接近……
　　“难道还要我喂你吗？”
　　突然，耳边传来周闻略高的喊声。
　　姚钦回过神来，看见对方一脸“受不了这小鬼”的神情，差点完全推翻了刚才的推测。
　　来不及细想，姚钦没有打点滴的手就被塞进一个勺子。
　　不敢再耽搁，姚钦抓着勺子勺了一口饭和一点菠菜进口，快速咀嚼吞下，并说了一句：
　　“菠菜还不错。”
　　周闻闻言表情一僵，然后似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能悻悻然哼了一声。
　　这反应……猜测竟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