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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章 十八杖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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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筑,宁静如常。仿佛昨日的那一场风雨不曾来过。
南屋,床上。青雪静静地躺着,似乎睡着了,神色安静异常。
床边,坐着一个人。他微蹙着眉,凝着眸看着眼前的女子,修长而有力的手不自觉地抬起,动作轻柔地抚开她额前有些散乱的发丝,待到露出那弯淡如寒烟、幽如竹叶的眉,他的手轻轻地抚了上去,接着,滑过她闭着的眼眸,她的鼻尖,她的唇,然后是她的下巴。他的动作顿在了那里,久久未动,那儿有一块浓紫的痕迹,是他气急时捏出的。那时候她一定很疼,否则倔强如她,又怎肯在自己面前轻易落泪?
此刻的他,想起昨日自己的种种异常,脸上漫过一丝疑惑。昨日他不知为何情绪竟然失控了,昨日他看她对自己由乞求到绝望,他竟然心痛了,昨日她昏倒,他竟有瞬间的不知所措,进而是慌乱。他这么陪她一晚,竟还未让自己觉得心安。可是,这些从来都没有过的情绪,究竟是为何出现?与她又有怎样的关系?
清晨的阳光暖暖的,斜照进屋子。
她还未清醒过来,听话得似乎昨日那些狠绝的话都不是她说出来的。可是,他记得很清楚,她说的每句话,她甚至说了死也没什么可怕,死了之后就可以,可以什么?似乎只有死之后才能得到的又是什么?
突然,门被人用力地推开,一人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不用回头也知道这是师父。欧阳逸站起身来,恭敬如常地喊了句:“师父。”
言若生却是未理会他,直接坐到床边,细心地为此刻昏睡着的青雪号脉,此刻的她因为情绪过分激动受到刺激,加上淋雨感了风寒,怕是一时半刻也不会醒过来。言若生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手放回了被子里,又细心地为她敛了敛被角,一脸心疼地看着脸色憔悴的青雪。
他去赴约前便担心她的身体,想着尽快回来,却不想下了场大雨耽搁了,到今日才回。进了院子,不见她的身影,却听到西屋的低咳,进去后才发现逸儿的这个随身侍卫被鞭打得很惨,了解情况之后才一脸忧色地来了这里。
“你随我来。”言若生并不正眼看欧阳逸,只是语气冷冽地说了句。
欧阳逸沉静地随着言若生来到北屋,关好门,走入内室,却听到一声冰冷而决然的命令:“跪下。”
那个在青雪眼中父亲一般的存在,那个此刻负手而立的落寞身形,听着背后的跪地声音,半晌,才转过身来,深深地看着欧阳逸:“我不管你的身份如何尊贵,可是既然你尊我一声师父,那么我就有权以这师父的身份来管教这未把我的话放在眼里的徒弟。”
“逸儿知错,请师父责罚。”欧阳逸直直地跪在地上,恭敬如常。神色沉静,似乎自己并未面对什么值得他在意的事情。
“不要急着认错,为师会把你所有事一并说清楚给你,让你这顿门规受得心服口服。”言若生冷冽地看了欧阳逸一眼,才说道,“八年前,她只有十岁,一身落魄地躺在荒郊野外,凭着惊人的毅力爬到我身后,用虚弱的声音让我救她。可是我的性子,怕你也是了解的,我虽不无端伤人性命,可也从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不信仁义道德,不信以德报怨。所以我当时救她,也不过是因为心里的那个女子,她的眼睛太过倔强和清美,太像她。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特别关心她,可惜当我对自己这种将感情寄托到一个孩子身上的做法深感厌恶时,我却是故意苛责她,这门规也是罚了又罚。可是,她终究太善良,就算明知道我将对自己的怒气发泄到她身上,她也默默地承受,依旧悉心照顾我的起居,到前几日她终于忍不住问我的时候,她还是不恨我。其实,我都知道,她若恨我,又怎么肯忍了这么多年,若是想报复也有无数的机会摆在她面前。
所以,这就是她,虽然聪慧机敏,可是太过纯粹,太过单纯。在她的世界里,黑白、对错、善恶都有区分,爱憎分明。独独对在乎的人,她却是百般容忍,哪怕把自己伤了又伤。
你虽性情冷漠,可却心思通透,你把所有事都看得很清楚,所以我这些年所作所为你也都看在眼中,不是吗?就算我不说,你也知道我对她有所亏欠。如今我想一点一点地补偿给她,却不想你竟不顾我的嘱托这般伤了她的心。
其实,她若对你没有半分情意也就罢了,你也无需对她如何好好相待。可是,你很清楚,她为了你,这些年都付出了什么。付出是并不一定有回报,可是我不能允许她被你一次次的伤害。
现在你可有话为自己辩解?”
欧阳逸摇头,回答得真诚而又坦然,“没有,逸儿认罚。”
言若生微微叹了口气,带了些无奈,“逸儿你就是这般,对别人狠,对自己也丝毫不在乎。只是,这次的事情,就算不完全是你的过错,却也无法让我轻易放过你。”
言若生见欧阳逸沉默不语,便从墙上画后的暗格中取出一长约三尺的藤杖,呈暗红色,柄部有一凸起,按下,杖身便竖起无数细小的倒刺。走到欧阳逸身前,“为师教你这么多年,罚你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是这次若是饶过你,为师的心过不去。就当是这多年来一并的责罚,一次受过,还了对她所有的亏欠。现在褪下上衣,卸去内力,在地上趴好,十八杖。”
话音刚落,一杖便狠狠地落下,力道未有丝毫保留。因着这一杖,欧阳逸低低地闷哼了一声,随后却是死死地咬住牙,任由一杖一杖地落下,再也没有发一声。终于,十八杖过,他的脸色发白,额头密密的一层薄汗,手紧紧地攥着,趴在那儿未动。他的背部已经血肉模糊,细看却又是极小的伤痕。看着这般情景,言若生也有些于心不忍,终是开口,“起来吧。”
欧阳逸挣扎了片刻才抬起上身,依旧跪在地上,低低地说着:“请师父训诫。”
欧阳逸知道这是最严厉的杖刑,以往的十八杖没有那倒刺,力道也不似这般重。可是对他而言,受了便是受了,轻重他并不放在心上。
“雪儿十六岁那年,我为她寻得一门不错的亲事,可是她却不肯答应。如今拖到现在,她已十八岁,若是再过两年,就算她肯嫁,怕是也没人会娶。所以我不想由她任性下去。逸儿,就当为师的要求,你不要再拘束了她。”
欧阳逸的冷汗还在滴落,身体微微发颤,却是强忍着疼痛,回道:“师父,我没有。”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自己没有强迫她分毫,如何算得上拘束她?
“既然如此,你就许了越同青雪在一起吧。”
欧阳逸听后,身体因着吃惊而微抖了一下,片刻回神,镇定地对答:“师父,青雪她并不喜欢越,她只当他是朋友。”
“可是她却肯为了他不要性命,这番深情厚谊就算不是喜爱之情,也难保不会日久生情,不是吗?何况,越的性子为师也很喜欢,性情豁达,不拘小节,又懂得关心照顾人,若是雪儿同他在一起,他定不会让她受委屈。不是吗?”
成全他们吗?凭什么?欧阳逸的心中莫名地升起一丝不甘心,可他不知道这不甘缘何而起。她和越相处时的确气氛融洽、和谐,可是凭什么就这么放她走?
见欧阳逸不语,“算了,为师会等雪儿醒来问问她的意思。若是她同意了,到时希望你不要反对,就算你再不肯用你那个侍卫也没关系,可以除了他的名,让他跟着为师和雪儿,为师可以保证他必不会泄漏你的半点事情。若是她不同意,那为师只好再费费心,多为她物色些江湖中的好男儿。
只是,听闻她对江况之很感兴趣,那就随她吧,只是迢翎国皇室的人与我有过很深的渊源,我不想她被人利用,这一点倒是希望你能帮为师把握分寸。”
“逸儿知道了。”欧阳逸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他不知道这份艰难是因为他的身体不适,还是心底的犹疑。
“嗯,那便回房吧,自己吩咐侍卫帮你上些凉兮膏。”门规刑罚只是手段,不是目的,言若生也不希望他的身体因此留下伤痕。
“是。”欧阳逸将衣衫一层层地穿好,然后用右手撑着起身,离开。
言若生用锦帕擦干净藤杖,又是叹了口气,逸儿的性子这般的倔强,疼痛至极也是忍着不发一声,明明对雪儿多了在意,却是在自己的逼迫下硬是点头答应,这决绝的性子,这对感情的无知懵懂,当真和自己年轻时很像。只是不知,待他醒悟过来,又会是怎样一番的惊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