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如手足》瓶中有泪

12、清敏澄

　　清矍和无缺也已经走了几日，暗卫传来的消息也是一路平安。清聆安下心来打理手头的事务。还未成年，但老皇帝已经破例允许她在上书房行走，平日陪着皇太女和一干皇孙辈的女孩们费的心思可比在私塾复杂的多。清聆对这非一般的荣宠心里只得苦笑，就算是亲姨姥姥，还是打算让自己替皇太女分担些众人的心思阿。不过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比起几个皇女的孩子自己总是还拐了个弯，这些一个个精明的超出实际年龄的孩子们哪有那么容易上当的。

　　皇太女清敏澄，是五皇女靖王的孩子，今年也是十三，生日还比清聆略小。清聆每每看着她，心里总会暗自感慨。这个和自己亲妹妹差不多大的孩子，每日承受着天大的压力，既要努力用功证明自己在这皇太女的位子上当之无愧，又不能太招摇免得自家姐姐们忌恨到痛下杀手。若真把清矍放到这种情况下，恐怕早就反弹了。不过天分还是很不错，不然老皇帝也不会舍弃不成大器的女儿直接隔代传位了。可是当皇帝，有时候只有天分是不够的。

　　清敏澄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对于清敏铮每日必演的无事生非能忍得，毕竟成王的女儿也遗传了份鲁莽难成大事，对于跟在自己屁股后的清敏慧也能容的，虽然也象肃王年纪不大便是个笑面虎，可到底还嫩。其他子弟也已经隐约可看出派系，加上她们背后的长辈们盘根错节的各路朝臣，也基本可以明确她们的心思善加利用。

　　唯独一人，难以看透。便是清聆。说难以看透也不确切，她是众所周知的好孩子，也许是和她娘相比，相对于无视世间章法的清宁她太守规矩，太懂礼数，太用功。其实细想来，她的成绩从来不是最好的，功课从来不是最棒的，太傅提问从来不是反映最快的，与大家相处，也几乎从来都是充当老好人，给清敏澄充当缓解剂的角色，而给人印象最深的，恐怕也是那张恰当承袭了她父亲的绝色面孔。可是一个谁都挑不出毛病来的人，绝对是可怕的。已经开始领悟帝王学的皇太女有些莫名的恐惧。

　　清聆最让人介怀的，是她的那双眼睛。初次相见，满宫的孩子沦陷于那双盈盈春水的美目，再往后见到，也总是清亮如秋日的天空，看不到一丝尘埃。不论众人夸赞或故意嘲讽，提问还是有意刁难，甚至皇帝的封赏，那双桃花眼里面闪耀的也只是恭敬的谦谨，仿佛一切都无法映入那双眸子。清敏澄也只是偶然注意到那丝噙在清聆嘴角的笑意，低垂的眼帘长长的睫毛看不到此刻那双眼里是否还是云淡风轻，听到皇帝让她在上书房行走的旨意后，却如幽昙一现般在那轻微勾起的唇角边闪过丝笑。只是一眼，心便开始狂跳。

　　不是看不透吧，是看不懂。世人汲汲营取，就连自己也在步步为营，为何这个女孩可以看起来如此的不以为意。她承袭的是世袭的王位，位列左相的祖母，在东海领兵的姑姑，连其中一个小爹爹都武功超群，在宫内颇有人缘。虽然庆王爷没要封地，不要官位，但如果当不上皇帝，自己绝对不会如她般风光。心中突然出现一个无法遏止的想法，执着的更胜过心中隐隐的担忧，红尘中可有俗物能映入那双缥缈从容的眼眸中？

　　清敏澄的视线看在清聆眼里，多了几分探寻，清聆越发的低调。不过这皇太女更热衷拉她参与诸多会面，连对几位皇姨皇姐们的邀请也明显积极起来。清聆看着穿着黄色衣裙的女孩谈笑于人前，也好，毕竟她将来是皇帝，能处理各种人际关系也是该具备的能力。若她真能如老皇帝般容的下清家旁系，就算自己现在替她挡些刀剑也无妨。

　　“清聆姐姐。”这日散了准备回府，却见便装的清敏澄立于自己身后。“还从没去姐姐府上玩，皇姨一心守着几位皇姨父也不来宫中，我顺便去给老王爷请安。”

　　“这，”清聆有些犹豫，毕竟自己从没邀请过任何人到自家去过，对自己来说，那是世上唯一可以不用时刻提防的温暖的家，可以赖在哥哥身边，像清矍和无缺一样肆意。又是个不请自来的，可是看这架势拦不住，“您这跟我回去，府上来不及准备，只怕慢待太女。”

　　“无妨，既是便装，便只续自家情谊。”皇太女不拿架子，清聆也不好硬推。只得略躬身请她同行。随行的下人都是调教好的机灵人，看在眼里，紧几步往府上赶去通报。

　　等到庆王府，清宁笑盈盈的和几位夫君在大门迎接，一行人互相礼让着进了屋。叙了片刻清宁让清聆招呼，便笑嘻嘻的拉着自己男人们下去了。清敏澄看着清聆，不由感慨，“早就听闻皇姨随性，还真的如此。姐姐虽然年轻，但已经操持王府事务了吧。”

　　“府上本也没有什么事务，再说自有几位爹爹们打理，”清聆淡淡一笑，起身示意“我陪太女四处逛逛。”

　　“有劳姐姐。”清敏澄客气的要紧，完全像个好奇的孩子，一眼满满的期待，随着清聆起身。

　　穿过前庭，沿着回廊缓步向前，两边是繁茂的冬青，被修剪成各种动物的模样，虽然造型各异，仔细数来确只有十二种动物，“这是娘亲亲自设计的十二生肖。”回廊上顶棚的壁画全是山水，但更像小孩子的涂鸦，“这是我们几个孩子画的。”弯弯曲曲的回廊还空着很多顶子，娘说这是她们成长的痕迹。

　　清敏澄抬着头，从一个个歪歪扭扭的画面中找到了清聆的落款，从没想过这个如此完美的孩子也有过这种时候，本想笑她，却见清聆一脸坦然。心思不知为何又跌荡了下，这种童年，别说自己，恐怕没几个孩子有过。

　　中院几间房是清宁的书房之类，不过满屋子字画倒是比书多。就算这样，书房里仍然摆着卧榻，燃着香炉，备着茶点，好像庆王爷来了兴致就会拉着夫君在这里亲昵一般。清聆看着清敏澄暧昧的笑意也不点破，这种效果也不错，自己本来也不想让外人知道，两边的偏屋才是陈列着排排书架，各色书籍不比皇宫中少。在那榻上卧着看书的，也多是自己和清矍。

　　再往后走遍是内宅，从旁边过道绕过，翠竹沙沙，海棠飘香。视线骤然开朗，却见眼前一汪湖水。湖边遍地花草。清敏澄看着景色，下意识的急忙偷偷抬眼去看清聆。那双眸子还是盈盈笑着，清亮的瞳仁里映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清聆，清聆……你我五岁相识，便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容，你的温柔我自认为看尽。只是，你的温柔却是对任何人都是一样。没有谁在你眼里是特别的。清聆，所以，一直以为你是无心的。就象神祗，虽然怜爱众生，却最是无心。

　　看来是我错了。无言以对，黯然叹息。原来，再是无所谓的人，心中也会有一块神圣不可侵犯的净土。换句话说，你也是有弱点的啊。这样的你，能让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