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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司徒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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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行衣态度冷淡,他也不在意,又笑道:“在下生平最爱结交朋友,对二位实在是神交已久,苦无相识之机,不想今日有这般的缘分。”
“司徒先生,只怕你把人家当做朋友,人家可没有将你当做朋友。”一旁的无崖子酸不溜丢地道。
原来他就是司徒玉,方行衣不由地眯着眼睛又瞄了瞄这人,见他笑得一脸的谦恭。
岑亦笑道:“原来是司徒先生,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司徒玉亦笑道:“在下这点小小的名声,倒教诸位笑话了。”又对着无崖子道:“道师玩笑,两位少侠皆是江湖英豪,交游广阔,最是豪迈仗义。”
方行衣冷眼看着这两人脸上带笑的互相吹捧,觉得岑亦又摆出了那副假惺惺的嘴脸,不由的一阵好笑。想来这司徒玉,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既是如此,如何将我几个徒弟这般欺压?”无崖子恨恨地盯着方行衣,见她依旧踏着那两个道士,脸色冷冷,丝毫没有松开脚的意思。
“这……”司徒玉有些为难地看着地上的几个道士,除了被方行衣踩着的两个还有点清醒,其余皆昏昏沉沉不知魂魄。
又笑着作揖道:“方公子,权且看在在下的薄面上,饶恕他们罢。”
方行衣抱着手,看了看那边那两个小女子,一人脸上犹挂着泪痕,一人满面怒色地盯着地上的几个道士。遂冷笑道:“照司徒先生之言,以后这洛阳城内,还有这等欺善怕恶之辈,只要看在你的脸面上,皆可轻轻放过?”
司徒玉立刻笑道:“不不不,二公子说笑了,既然他们也受了这般的教训,想必今后不敢做这等事了。”又瞧瞧那边一脸不忿的无崖子,道:“就是道师,也会回去好好管教的。”
“是么?”方行衣鼻孔出气,朝那两女子抬抬下巴:“那么她们就这么自认倒霉?”
司徒玉也拿眼看了看那两个女子,两人不言不语,相互依偎着。遂走过去,深深一礼,道:“两位姑娘受惊,几位道长一时酒后失德,在下代他们赔不是了,望请海涵。”
方行衣腹内一阵讥笑,这司徒玉明理不好落了无崖子的面子,这两句话,却是暗言无崖子教徒无妨,出家人竟吃酒耍疯。
不想无崖子竟是个草包,连这话都听不出来,还在那里同尊佛一样坐在那里,面上全是不忿的神色。
那两名女子中,其中穿粉衣、年纪略小的止了哭泣,拿眼瞧了瞧那年纪略大的,那穿红袄的女子方才一见司徒玉,便略略皱了眉头,此刻见他过去赔礼道歉,竟不自禁地后退半步。而后,才稳了稳心神,道:“又不是司徒先生之故,不敢受礼。”
岑亦心思一动,不禁微微留意了一下那红衣女子,随后,又收了眼神,装作若无其事地端起茶盏,吹了吹早已凉了的茶汤。
司徒玉又笑道:“道师与在下乃是至交好友,不分彼此,他的徒弟有了过错,自然也是在下的无提点之过,在下与姑娘陪个礼,也是应该的。”
随后又转身看看方行衣脚边横着的那把破琵琶,早已丝弦尽断,不堪再用,又略略高声:“扫尘。”
店门的挡风帘微微掀起,低头进来一个清秀的小厮,手里还捧着一个小包袱,走到司徒玉身边,不言不语地递上那个包袱。
司徒玉接过,对着红衣女子道:“这是在下的一点歉意,姑娘且收下再买把琴,也好教在下略略心安。”
粉衣女子瞧了瞧司徒玉手中的包袱,又瞧瞧红玉女子,欲言又止。红衣女子沉下眼,半晌不言语,良久,才道:“如此,失礼了。”
那粉衣女子才接过包袱。
随后,两人相互依偎着走到方行衣身前,却重重拜下身去,方行衣赶紧虚扶一把,那红衣女子摇摇头,道:“多谢这位方公子仗义相助,我姐妹二人感激不尽,怎奈家中有事,不敢久留,大恩大德,不敢言报,只得与公子磕个头言谢。”
说着,两人又深深一礼。方行衣瞄了瞄地上那个方才还会说话的道士,此刻却是半个字都吐不出来了,又瞧见无崖子一张老脸被落了个干净,脸上说不出的奇形怪状,冷笑三声,遂道:“不过小事,不值什么。”
两名女子脸含着感激之色,站起身来,道了声告辞,却不看其他人一看,便急急地走了。
方行衣看着那还在微微摆动的挡风帘,却又若有所思地看这司徒玉,他脸色如常,又笑了起来,道:“方公子,这几位道长……?”
事主已走,方行衣一时摸不清这司徒玉的底细,不好太过僵持,便把脚一踹,两个被她踩了许久的道士“哎呦,哎呦”两声,滚到了一旁:“滚!”
两个道士连连朝着无崖子爬过去,那个方才叫的最凶狠的、被方行衣卸了膀子的塔拉地两条手臂,忍着疼爬到无崖子的脚边:“祖师……”
无崖子受了这一场气,又没处泄气,对着他重重踢了一脚:“没用的东西!”这下那泼皮是叫都叫不出声来了。
方行衣瞧着只有冷笑。
岑亦笑道:“司徒先生处事果然极有贤义。”
司徒玉谦逊道:“不敢不敢,倒是扰了各位的清净了,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在下略备薄酒与各位赔罪,还请诸位不要推辞才好。” 司徒玉边说边对四下抱拳,那些站着瞧热闹的众人见司徒玉这般有礼,纷纷道扰,皆夸起贤德来。
无崖子见自己徒弟不才,又惹了一场没脸,气鼓鼓地坐在一旁不言语。
倒是司徒玉应对了众人,对无崖子道:“道师,天色不早,王府只怕早已关门闭户,不好叨扰了王爷,道师不如去舍下屈就一晚?”
无崖子借了个台阶,遂一甩袖,一哼声,带着几个要死不活的徒弟走了。
司徒玉也道了告辞,与岑亦客气几声,也走了。
众人对他处事赞叹不已,见热闹已散,也纷纷回房不提。
此时,这偌大的前堂只剩下他们二人,方行衣依旧跨在板凳上,抱着手,不时沉思,不时又望向窗外。
夜已深,风声更加癫狂,呼呼嘶号,片刻都不曾停住,恰如万千鬼哭,摧人心肝。
“早些休息吧。”岑亦见方行衣良久不动,双唇紧闭,知她所想,正是自己所想,只是现在,却不是解开心中疑惑的时机,还要耐心等待,徐徐图之。
方行衣站了起来,捡起地上那把破琵琶,琴本是好琴,描金画彩,大朵大朵的海棠满布了琴身,只是如今漆画破落,琴头磨损,四弦断了三根,唯剩下的一根丝弦也松地不能成音,便紧了紧弦轴,拨弹几下,倒也还铮铮有音。
她索性又坐了下来,拨弹那根单弦,应和着门外那呼天震地的风雪声,低低唱道:“天地昏昏日未明,风雪惊孤魂。生时断肠,死溅泥尘,苦恨无边梦不成。惟愿血洒满江流,冤屈直上九云霄,才得天地善恶终有报,不教遮天乌云无故生……”
琴不成调,曲如碎音,方行衣手握着琵琶,微微叹气道:“我时常醉梦不醒,四处游荡,有日,我在洛水之畔的一棵枯柳树枝间醒来,恍惚间听见有人拿着这把描金海棠琵琶在弹奏,我本以为是承笑的歌女,唱那靡靡小调,不想那婉转歌喉里吐露的竟是这惊心动魄的亡魂曲。我忽疑是在梦中,只是这梦,如何歌声宛在耳畔?”
岑亦皱了皱眉。
方行衣又道:“歌中饱含血泪,词间尽是冤屈。”
“铮铮”又是两声拨弦,“只是,冤屈从何而来?教听者也断肠。”
方行衣眼睛晶亮,透着丝丝的寒意,定定地看着岑亦。岑亦不由地心中一凛,从无见到她如此坚定的神情,不由地心中辗转,抑或,自己从不曾这般专注地看清她的心底。原来,是自己错了……
“笃笃笃。”门敲三声,惊散了堂中凝重的气息。这般的夜晚,还有投宿的客人?方行衣收了神色,四顾店堂,没有一人。
岑亦略一思索,还不等出声,店门便“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原来门还未曾关严实。挡风帘又被掀起,走进来一个少年,身穿青布长袍,头戴冲和巾,身后还背着一口宝剑,足下的油靴上沾的雪都未曾化开。带着一身的寒意,被店堂内的暖和气息一冲,脸上便浮现了一抹冻红。
他看清店内二人,马上浮现了笑意,“阿姊,岑大哥,你们还在这里?”
有此称呼的人,除了方家老三方于望,再无别人。
方行衣愣了一愣,细品了他话里的意思,这才对着这小道士装扮的少年道:“你刚才在这里?”
方于望嘻嘻一笑,点点头,手指了指房梁,道:“我见热闹,寻了个好地方瞧热闹啊。”
方老三今年才十五,颇有些少年人的机灵淘气。岑亦听他说方才一直躲在房顶上,来去之间,满堂的人竟无人发觉,着实的功力不浅。
不由笑问道:“你方才去了哪里?”
方于望嘿嘿笑了两声:“掌柜好生厚道,生的火盆旺旺的,这里闷热了些,我出去凉爽凉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