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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怅然 ...

  •   良久,只闻得杜仲轻甩细鞭,马蹄哒哒,马车粼粼。车内的一架矮几上,是那壶还透着热气的暖茶,散发出丝丝的暖香,炭炉里的红炭上都结了一层银霜,微微地有些哔啵声,上面几个香饼,也消成了炭灰。
      岑亦取了一旁的同这雕花铜炉一款一式的一支拨火棍,打开铜盖,拨了几下炭火,那将将银白的炉灰便被拨到了一旁,露出烧的正好的底火,暖意便又铺满了这方小小的天地。
      方行衣盯着炉中的红炭,眼睛被灼地有些干涩,却又不转开。
      “我自知道。”她轻轻道,放佛是从来不曾有过这般温和的语气对着眼前人过,片刻,自己都有些愕然。
      却又想到,自己次次同他争锋相斗,竟没有讨得过一次赢头,不免又有些丧气起来,一时,又觉得自己这丧气之感都幼稚的有些可笑,自己到底在气些什么,竟然都想不出缘故,倒生出三分自嘲来。
      “原来,我这般本事不济,倒教大庄主费心了。”
      岑亦见她又犯了执拗,那脸色倒缓和了不少。便缓缓笑道:“你别多心,我从无看轻你的意思。”
      方行衣又想逞几分口舌,却又觉得没甚意思,便只冷冷一笑。
      终于马车缓缓顿住,车外响起杜仲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尴尬:“少爷,二公子,到地方了。”
      方行衣微微舒了口气,掀起车帘,一阵冷风直灌了进来,教人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她整整气息,跳下车。却发现是处极大的客店。天寒地冻,若是往日,想来也是处极热闹的所在,此时门口也不免显得有些冷清,难得也还站着几个人。皆是岑家的几名眼熟的护卫,为首的一人,身材高挑,衣饰华丽,满头的珠翠,一走动便香风阵阵,琳琅声声,作此打扮,却是个男子,倒是个真男人、假姑娘了。凑巧,人人送他的外号也就是“假姑娘”。
      假姑娘见她,马上微微一笑,敛衽一礼道:“二公子一向可好。”
      假姑娘虽打扮怪异了些,倒也是个豪杰,方行衣虽不太与他的主人相与的起来,对他却有几分敬重,便抱拳回礼道:“甚好。”
      身后岑亦也从车上下来,众人皆见过礼,却见到店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雪白狐裘的妙龄少女,脆生生地对着岑亦叫了一声:“师兄……”
      岑亦听到少女的招呼不由的一愣,却看向假姑娘,假姑娘略略有些尴尬,刚要说话。那少女便迎了上来,“师兄,你莫怪贾先生,是我嚷着要跟来的。”
      假姑娘道:“公子,这……”
      岑亦略抬手,止住他的话语,对着少女微笑道:“阿语,天这么冷,你身子又弱,怎不好好在家休养?”
      阿语浅浅一笑,露出两个酒窝,道:“阿语听说百宝生的斗宝会奇珍异宝无数,禁不住好奇想来瞧瞧,师兄莫怪。”
      阿语撒娇声似百灵,话语婉转。想是何人,都不忍责怪这样一个娇俏甜蜜的少女。
      岑亦笑道:“怎会,你喜欢便好,快进去吧,外边冷。”
      阿语见岑亦并无异色,马上又绽开了笑颜,拉着他的衣袖正要进店,却见到岑亦正回头张望,便问道:“师兄,看什么呢?”
      岑亦一回头见方行衣置身事外一般抱着手,面露着讥色冷冷地瞧着自己,只得暗暗叹了一声气,正想叫她一同进去,却见她头也不回地大步进了店门。
      岑亦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也迈步走了进去。
      阿语见岑亦这番形容,一时脸上的笑意也有些黯淡了下去,却拿眼瞟了瞟那依旧抱着手站在店堂,脸若冰霜的方二公子,自己的脸也不免有些染上了寒意。
      “阿语姑娘,雪大了,快进去烤烤火,暖暖身子吧。”阿语沉着脸,满面的不郁。不曾想假姑娘还站在她身后,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马上收起了郁色,笑道:“晓得了,多谢贾先生。”便也提裙进了店门。

      明日便是大雪,仿佛应着节气,这漫天的风雪丝毫都没有停下的意思,农人都说,大雪之日的风雪越盛,来年的收成变会越好,想来这般鹅毛的大雪,定然是极好的丰兆。
      方行衣靠在这名为汇贤居的客店后方小院的二楼,怔怔地瞧着窗外似永无止境的飞雪,抖落了身上才沾上的几片细雪,雪掉落在地板上,片刻,便化为了几滴清水,没入了木缝,须臾便没了影踪。
      窗前不过尺余之距,是一棵落尽了枯叶的海棠,枝上堆满了新雪,雪似无分量,轻盈如飞絮,只是无数的雪也会压弯了枝条,随着那雪在枝头越堆越高,海棠的枝条也越加的低垂,等那细枝终于承受不住重量,“啪啪”数声,枝头的雪尽数而散,跌落了枝头。
      方行衣看着那才落下的雪,没入了树下无数的雪中,早已找寻不到,不由地低低一叹。
      飞絮有心怀春事,散入东风两不知。
      一时心有所感,取出腰后的笛刃,笛身冰凉一片,摩挲着晶莹细腻的玉质,不禁又想起昨夜那场似幻似真的醉梦。似乎有很多事,很多的秘密,自己都无从知晓,看不分明。
      放佛感染了一丝冬日的萧索,方行衣的心情不免也有些沉沉起来,窗外是无穷无尽的飘鸿,窗内是知愁客丝丝的落索。
      凛凛愁风几时觉,惆怅人对惆怅雪。
      方行衣提起玉笛,唇边微触,清冽之声自窗内而出,散入北风中。
      几声碎音,一点愁思,化入了引得无数寂寞的黄昏。天将将暗了下来,风也更加凛冽,只闻得寒风穿堂入室,带出了无数的呜咽。
      许久,只闻得“呀——”得一声,房门被推开,一点光亮从身后而起,须臾,又被风扑得灭了。
      “怎得开窗?这般大风雪,当心着凉。”略带着无奈和责备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方行衣不曾回头,只放下了笛子,笛声戛然而止,寒冷的傍晚,小楼只剩下北风呼号。
      几声脚步轻移,身后人走到身旁,伸手关上了窗,那呼号的寒风也被阻隔在窗扇之外,唯有挡风的油纸,一时鼓胀,一时退缩。
      方行衣这才抬眼,看了看眼前人。脱下了厚重的行装,只着素色的锦袍,长发随意的挽起,眉目是这般的熟悉,略一皱眉,且都带着温柔的关怀和略略的责备。
      方行衣看不分明他这样的表情,是真还是假,这人心绪千变万化,又有谁能够看清?只是此刻,他的眼睛里面,是诚恳关怀的笑意。方行衣忽觉得自己对这人已全然不了解,时光荏苒,自己已不是当初的自己,他呢?
      又或者……自己从来不曾了解过他。
      她忽的闭眼,努力压下心中猛地泛起的一丝焦躁:不该去在意他是如何的情绪,他于她,不过是一个陈年的故人,再如何,却没有了……
      想着,她微微的坦然了下来,神色又恢复了平静,“我自会照顾自己。”
      方行衣这一番如风云一般变幻的神情,落入了岑亦的眼里,却使得他的眼睛显得幽深又别有深意。他又细细看着嘴唇微抿的方行衣,微暗的光线下,她神色淡然,一瞬,已经无波无澜,教他几乎都以为方才她那变幻多端的脸色,只是他的错觉。
      他只好抹去了心底那一丝微微的异样,笑着走到房中的桌前,将那盏被风扑灭的烛灯重新点亮:“还说会照顾自己,灯都不点一盏。”
      霎时,黑暗被屏退,方行衣看着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尽管窗外风雪飘飞,北风聒噪,但他的脸上,依旧是笑若春风。自己自来看他的笑脸都觉得不怀好意,从未想到,有一日竟也能瞧得心底别生意味的时候。
      不禁自己都教自己惊愣住了,忙地撇开头,往前几步,坐到桌前,倒了杯茶水抿了一口,不曾想到方才一直开着窗,冷风直灌了进来,那茶水早已凉透,只好又放下了。
      便问道:“找我什么事?”
      岑亦看着她浑身全是有意疏离的意味,只好按下了笑容,微微一叹,道:“明日便是大雪,你就不想知道还有多少人为那奇珍而来么?”
      方行衣抬眼看看他,冷笑道:“这家客栈甚为宽广,前后好几个院落,还有进门时的三层大楼,在这寒冷腊月,竟都住满了客人,想来,除了百宝生的斗宝会,也不会有什么能有这么大吸引力了。”
      岑亦笑道:“你都打探过了?”
      方行衣冷哼道:“不如岑大庄主门下喽啰无数,自然不出门便知天下事。”话一出口,又觉得过于刻薄,一时有些讪讪,见他脸上又扬起了笑意,马上沉下脸道:“你又知道了些什么?”
      岑亦见她似一时脾气三变,竟同和孩童一般,不由的回想起曾经的那个倔强的小丫头,立在假山之上,迎着风,衣衫缭乱,发丝飘散,手执着他的寒水长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眼睛里是两点明亮的火光,“岑亦,你这假模假式的混账,我才不会嫁给你这等阴险狡诈的小人!”
      再看着眼前的人,眉目微锁,多少心事暗藏,却又压在了心底耳后,那等年少轻狂,早已飘飞散落在岁月不知哪个角落了,一时的心绪有些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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