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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路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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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哧——”一声,瘦马又打了个响鼻,却冲着那几匹骏马呼着粗气,仿佛自不量力地要挑战对手,简直同挡车的螳臂一般可笑了。
方行衣拉着缰绳,不管那叫喧的畜生如何的可笑,却呆愣愣地注视地马车执鞭的年轻人,年轻人面容俊秀,精神奕奕。然方行衣看得虽是他,却又不似他,只木木地看着,脸上闪过些难言的情绪,似惊似愣又似无奈。
终于,年轻人被她看得不自在起来,尴尬地咳了两声:“咳咳,咳咳。”
“杜仲,最近疏于功夫,这么点风雪,便耐不住了么?”马车内的声音悠悠而起,透过挡风的帏布,带着悠然和闲适。
“迎着风雪,总好过躲在暖车内当个闲汉。”方行衣压下情绪,脱口而出讥讽挑衅。
“哈哈哈,我几时成了闲汉了?”车内人一阵大笑。
“既不是闲汉,为何挡着我的道路?”
“通衢大道,人人可走,怎不是你挡着我的道,为何是我挡着你的路?”声音里透着怡然自得,不急不缓,放佛颇为开怀。
方行衣不由一阵恼怒,牵起瘦马,转身便走。
马车也徐徐动了起来,却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她快马车也快,她慢马车也慢。
终于,当天上又飘起了细细的雪花,那沉沉的天色透着更加寒冷的意味的时候,那被激得已然如一杯烈酒一般的人,终于耐不住了性子,顿顿停了下来。转头对着马车内的人道:“岑亦,你究竟想做什么?”
马车内传来低低的两声浅笑,那悠然如春风的语调又响起:“我在等你。”
“等什么?”
“等你问我。”
“问什么?”
“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跟着你。”
“你!”显然,那闲适的语气把早已气得同即将爆发的火山一般还努力压抑的人给成功地激地爆发了。
方行衣一切齿,从背后扯下那柄笛子,一甩甩出刀刃,跳上马车就直直对着车内人刺去。
赶车的杜仲不由大惊失色,喊道:“二公子!不可!”
那执兵器的手没有半分犹豫,挑破了帏布,循声向着那起伏地胸膛而去,利器的尖锐逼近,车内人的气息半分不乱,直到那带着寒意的利刃抵住在衣衫之上,车内人似乎能感觉那执刀的手若是再加重一丝气力,鲜血变会喷涌而出了。
终究,那气力并没有下来,隔着那张厚厚的帏布,帘外人和帘内人两相看不分明,却彼此都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帘内人气息稳稳,不急不缓,端端而坐,如闲庭信花,似乎能教人看见他脸上带的三分笑意,七分微讽。帘外人手紧紧地捏着兵刃,因气极而两颊红红,气喘微微。
风吹过了雪原,吹得天际的雪纷纷而下,恰如柳絮因风起,却又无端扰人心。
半晌,方行衣的笛刃抵着岑亦的胸膛,并不挪开,也不刺入,她却不禁感到一阵荒谬,似乎兜兜转转,一切又回到了很久之前,但……若是在那个生死时刻之前,若不是眼前人替自己挡去了毒针,若不是自己欠了他一条命,想是她会毫不犹豫的将利刃刺入他的胸膛,还会狠狠地嘲笑一番。现在,她是万万下不去这个手,她不由地对自己一阵恼恨,又忽觉地这般着实没有什么意思:原来自己曾经的意气,竟显得有些可笑起来,自小与此人的争斗,也不过是些小儿的口角罢了。
“你见到我除了动刀动剑,就不会一丝女子的温柔么?”帘内人轻轻笑了起来。
他竟笑了起来,他竟还能笑了起来!方行衣不由怔住了,紧随而至的是羞恼的怒火,“你住口!”那手上也带出了三分力道,直直地把利刃向前一送,却不想扑了个空。
等她反手回刺的时候,发现右手忽的动弹不得,原来自己冰冷的手腕竟被一只带着暖意的手轻轻扣住,“手这么冰凉,怎不会多穿件衣衫?”
方行衣却又一愣,想是自己眼下,如何也跟不上这人的话语,一时心内竟一片空白,早已忘记了该如何去应对。
车帘被缓缓掀起,那张久违的笑脸也映入眼帘,依旧是这般笑如春风,依旧是这般从容闲适。
车内暖意融融,银霜碳燃地犀角香瞬得扑面而来,方行衣这才拾回了思绪,脸募得一沉,夺回自己的手,不自在地用另一只手搓搓被眼前人握过得还残留着一丝温热的手腕,冷冷地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招,乘早说清楚,少装模作样。”
他悠悠一笑,闲适地往那柔软的貂毛铺就的软榻上一靠,“我嘛,当然是想瞧瞧狠心抛下救命恩人远远逃走的人,如今过得好不好。”
方行衣又一阵不自在,僵僵地道:“自然好得很。”
“真的?”
方行衣一阵冷笑:“难不成是假的?这半年里,我看花赏月,随醒随醉,忘却日夜,不知道多快活……”说着,她渐渐地减了话里的讥讽,倒多了分怅惘。“细想来我原从不曾这般轻松惬意过,不用时时刻刻心缚枷锁,才知道人生最快意的不过‘心安’二字。”
岑亦知她不过是逞强嘴硬,看着眼前人容颜清瘦,本应是洒脱笑意的莹莹双目中,如何忽的现出了满满的惆怅,那嘴唇微抿,也不过是不想教人瞧出心底的脆弱。顿时心中生起怜意,却也懊恼自己不该提前事。
不禁伸出手,轻轻地拨去她脸上垂下的几缕发丝,柔声道:“风雪催人,就不会好好照顾自己么?还说好得很,衣衫荏得单薄,瞧脸都冻红了。”
“你……”方行衣简直弄不清这人是究竟怀着什么心思了,他语气温柔,眼神真挚,前一时刻还讥讽嘲笑,后一时刻竟情深款款,任是何人,都不免被这番话语弄得无言以对,一时竟话语停塞,半句话都吐不出来。
岑亦瞧她这副目瞪口呆的摸样,禁不住一阵好笑,原来这家伙次次与自己争锋相斗,想是自己态度温和,她没了讥讽嘲笑的话锋,失了动刀动剑的理由,倒呆愣的可爱起来。他微微起身,往后让了让,牵着被自己唬弄地一愣一愣的人进了帘内,见她呆呆木木,全无往日的张牙舞爪,不由心内一阵舒畅:早知是个纸老虎,往日如何被她气得自己暗恼?原来是自己失了智谋。
想着,脸上又漾出了几分笑意,又怕她瞧见了醒过味来,不免又要羞恼,便忍着脸色,转身端出身后的烧的正旺的炉火,放在那呆子的脚边,又握着她的手轻轻揉搓,那双手因习武多年,虎口处是一层细细的薄茧,没有多少女子的柔软和温和,却多了分江湖儿女的倔强和执着。只是眼前的人,看似坚强的外表之下,却是一颗胆小脆弱的内心。
方行衣被他抓着手,又承他这般温柔相待,早已浑身不自在起来,不由地把手往后缩了缩,整个人也往板壁处挪了挪,“你有话便说,不要这般动手动脚,教人恶心的慌。”
岑亦知她不惯如此,再抓着恐怕又要惹恼了她,那便不有趣的很了,也只好松开她的手,浅笑道:“我确实有事而来,每年大雪之日,洛阳便会有一斗宝会。”却又微微一顿,瞧了瞧眼前人的神色,见她面现疑惑,眉目微锁,一双明眸正透着探问,定定地盯着自己。一时又起了捉狭之心,摇头叹息道,“斗宝会正是百宝生所主持,只要身怀宝物,皆可登台待售。哎,我虽为寻宝而来,只是叹息那斗宝会之上,恐怕都无人出售叫我称心之物。”
方行衣一时还未解出他话中之意,只凭着心性讥讽道:“既如此,岑大庄主何苦千里迢迢迎风冒雪而来。”
岑亦忍笑道:“你却道怪不怪,我有心求宝,想是上天也怜悯这番诚心,竟教我在路上便捡了一件至宝。”
方行衣终于听出了他话里的调笑,一时又沉下脸,却不好又作出拼杀的摸样,恼得狠了,作势便要走。
岑亦见她已经掀起了风帘,一阵冷风夹带着雪花扑面而来,赶紧拉着她,笑道:“我不对,不该打趣你,真是有事,还与你也有些干系,你听了便知道了。”
方行衣眯了眯眼睛,变了几回的脸色,终于开口道:“放开我的袖子,我看你还能吐出什么象牙来便是。”
岑亦知道再取笑她恐怕就哄不回来了,便正了正形容,继续道:“斗宝会每年在大雪之日开始,其中塞外宝马,南疆奇药,古来异宝,当世奇珍数不胜数,吸引了无数逐宝之人,虽说都是些世间罕见的宝物,只是凭价可取,却也教人失了几分追逐的意趣。”
方行衣扯了扯嘴角,面露出不屑之态。
岑亦摇头而笑,又接着道:“但——今年却有些不同,众人纷纷传说有一上古至宝,将出现在斗宝会上,此宝天下难寻,从无人见过真面目,只在人人口口传说之中出现,宝物现世,恐怕会引来无数的争夺和杀戮,只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方行衣见他话锋极此,不知所谓何事,所指何宝,便眉头微微一动,听他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