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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雪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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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罗抿了抿嘴,叹息一声:“涂三爷,若使用不当,良药也会变毒药。”
涂三眼不当回事,笑道:“那便不劳姑娘费心了。”
阿罗沉下脸,又重新盖上托盘的红布,道:“既然如此,那这千年的雪灵芝……便——”
“慢着!”方行衣此前瞧这一番,见在座的不是王侯便是富豪,还有那些平日最是打抱不平的江湖义士,遇这等事情,满堂竟无一人说话。就连昨夜奉银与歌女的司徒玉,此刻都端坐在座上,却是一副略有思量的神色。她便早已按捺不住,跳了出来,大声道:“我出两万一千零一两!”
满堂的人听见方行衣的叫价,不禁都呆了一呆。其他人虽看不惯不倒翁所为,却也都各怀心思,不好这般直接出头,有人是不屑管这江湖之事,还有人是怕了不倒翁的下流手段,抑或是与华山派并无交情,不好为此事得罪涂三眼,又有一干沽名钓誉之人,却也在谋划这买卖亏不亏本。还有那百宝生,却是此间东主,更不能坏了斗宝会多年的规矩。
华山剑侠夫妇本早已面如死灰,听见方行衣这一声吼,不由地都盯着她。
岑亦用扇子摒着半边的脸,嘴角弯起一抹了然的笑意,眼睛看着那个满脸怒色的人,又微微摇摇头,那脸上却是散发出抑制不住的神彩。
阿罗手一动,脸色松了一松,马上笑道:“原来是方二公子,二公子出的好价,正巧比涂三爷多出一两。”
涂三眼本见目的就要达成,万万没想到半道窜出个程咬金来,那一张黄面皮不禁又黄了几分:“方二公子,哪有人这样出价的!”
方行衣头一扬,道:“怎样?你不服气再出价便是,不管你出多少,我总比你高出一两。”
“你!你!”这下轮到涂三眼气得浑身打哆嗦了,差点背过气去,瞪着眼睛,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阿罗赶紧道:“如此,便是方二公子拔得头筹了,这千年雪灵芝,两万一千零一两,归方公子……”
阿罗将要落锤定音,却听到一声细细的呼啸之声,两点黑影直直向阿罗的手背飞去,只见阿罗立刻转身,展臂收袖,赫然瞧见她一手捏着一个铁核桃停了下来,这两个铁核桃正是不倒翁常年握在手中的。
阿罗厉色道:“涂三爷,你这是做什么?”
涂三眼终于缓了缓气息,一摸腰上,拿出一大叠的银票,指着方行衣道:“哼,俗话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的钱可都是安丰钱庄的大路银票,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兑出真金白银来,这里有两万五千两,那灵芝我买下了,假如方二公子现下能立刻拿出两万五千零一两出来,我便服气了,绝不再争!”
方行衣皱了皱眉,这该死的老骗子正好说中了她的心事,她身上只带得些路费,可是要拿出这两万多银子却是连个零头都摸不出来,刚才她一时义愤跳了出来,跟本不会想到自己付不出钱来。
涂三眼见她皱了眉头,马上得意起来:“诸位看见了,方二公子空口说白话,我老人家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这小孩子计较,这东西嘛,还是得归我所有。”
方行衣听了不禁红了一红脸,可是自己又确是拿不出钱,只得一跺脚,皱眉暗暗叹息。
“两万五千零一两,方二公子的钱都放在我这里。”一声如琅玉轻叩般的声音响起,却见岑亦浅笑着挥着扇子,从容说道。
此刻峰回路转,众人一片哗然。
方行衣立刻愣了一愣,呆呆地看着对她笑的岑亦。
不想他这淡淡一句,却教两个人都变了脸色,阿语的一张花朵般鲜艳的脸霎时变得雪白一片,却低下头,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好教自己不哭了出来。
那涂三眼一见岑亦出口,立马没了气势,那张老脸是气得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岑亦提了提声音,道:“贾先生,拿进来。”
只见假姑娘掀帘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人,扛着一台大箱子,走至当堂,打开那个箱子,却是明晃晃,金灿灿,垒得整整齐齐,耀花了人眼的整整一箱的金子。
满座的人皆霎时赞赏声不断。
岑亦笑道:“这是两千五百两金子。”随后又从袖中摸了一摸,摸出一块碎银,也扔了上去,“正好两万五千零一两,赵大老爷点点。”
赵半厘没想到今天自己捡了这么一个大便宜,喜得浑身都痒了起来,眼睛里面除了满箱的金子,再也容不下其他。连连说:“岑庄主说的难道我还不放心么?自然是足数的!”
岑亦点头而笑,又对着呆若木鸡一般的不倒翁道:“涂三爷,如何?”
涂三眼终于回过神来,掀掀嘴角,似哭非笑,“好,好,好,好的很!岑庄主好大的手笔,我佩服,佩服的很!”
他嘴里虽说得是佩服,眼睛里却似要冒出火来一般,无奈没有任何办法,自己话已出口,余音未散,想反悔却是万万不能,就算是老骗子,也要顾得几分人前的体面。遂气哼哼地坐了下来,满面的阴霾。
阿罗重重地呼了一口气,一声落锤定音,大声道:“两万五千零一两,方二公子竞得千年雪灵芝!”
随后笑盈盈地亲自捧着托盘递于方行衣,方行衣也舒了口气,又看了一眼岑亦,他依旧是面如春风。她接过托盘,对他略略点头。
方行衣看着手中的托盘,细细叹气,一手微微掀起盖布,灵芝依旧美不胜收,丝毫不为那一场争夺改变任何。
却见秦多鹤面上终于回复了血色一般,猛地站起身来,走到方行衣面前,拱一拱手道:“方二公子,小女病重,待救命良药,可否请二公子将此物割爱?秦某愿出三万两买下!”
姜梦言听丈夫这般说,马上也充满希冀地看着方行衣。
方行衣轻轻一笑,放下盖布,将托盘全递于秦多鹤,道:“秦大侠一片爱女之心,我又怎会阻拦,这药本就是为救命活人,若不如此,便与那些枯草烂木有何两样?”
姜梦言面上终于现出了激动的神色,泪水不停地流下,“多谢!”
秦多鹤也面露感激,片刻又有些为难地道:“只是秦某只带了两万两,剩下的一万两,可否宽限段时日,容我们夫妻回去另行筹措?”
方行衣挑挑眉,又回头看看岑亦,岑亦只含笑地看着她,便对秦多鹤道:“我不是买卖人,转手还要挣钱,秦大侠何时方便了,将原价送去岑庄主府上便是。”
秦多鹤夫妻又对着岑亦重重一礼:“大恩不言谢!从此方二公子和岑庄主有何差遣,秦某定当竭力相助。”
岑亦微笑着点头回礼道:“秦大侠言重了。”
秦多鹤遂又对着百宝生道:“百宝先生,我本无意什么宝物,只为小女求救命之药,现在药已到手,容秦某告辞!”
百宝生此前一幕看在眼里,并无半句言语,此刻也只是颔首道:“秦大侠尽可自便。”
秦多鹤对众人略一拱手,便带着姜梦言匆匆离去。
涂三眼瞧见他们夫妻二人走了,脸上的阴霾越来越重,又充满不忿地盯着方行衣和岑亦,满腔的怨愤似无处发泄,只把那几颗松脱的老牙咬得咯咯直响。
方行衣听都似未听见,只对阿罗一笑,便坐回自己角落的位置。
阿罗也轻轻回以一笑,又走至厅中案前,笑道:“列为久等了,下面便是今日的第三件宝物。”
众人未为之前的事情消了兴致,只当是两件小小的插曲,转眼不复留在心上,皆纷纷追逐起自己瞧上的宝物,随后不过是九曲明珠、百年陈墨、夜光杯、云纱锦、陈王古琴等物,一一落入众豪客囊中。
方行衣看得意兴阑珊,连连哈欠,又转头去瞧明角窗外的雪景,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日头也从云深出探出,照耀着晶莹剔透的白雪红梅的世界。
雪后艳阳,这般好的辰光,应该生一堆旺旺的炉火,烤上几串肉,再寻来一壶烈酒,凑上三五知已,大喝大嚼,畅谈古今,待到醉眼惺忪之时,骑上一匹烈马,挥着一条油脂浸润的乌梢鞭,追逐在凌厉的寒风之中,才不枉费这恣意的人生……
方行衣这般想着,自己都不禁微微有些痴了,她不禁有些脚痒,不仅脚痒,心都痒了。片刻都不想在这暖香氤氲,满堂奢靡之地呆下去,便不由地猛地站起身来。
叫众人一惊,此刻堂上正在竞卖的是一尊古玉酒樽,古朴稚雅,乃是昔日越王宫中之物,那点千年之前群雄争霸的猎猎雄风已经荡然无存,只余这一方酒樽,似在娓娓述说往日王侯英雄逐鹿问鼎的豪情壮志。
阿罗笑问道:“二公子可是喜欢此物,不知出价几何?”
方行衣终于收回了自己那漫游天外的神思,定了一定,木然地摇摇头:“喝多了茶,出去走走。”
阿罗抿嘴一乐,眼睛扫了一下一旁的粉衣侍女,侍女赶紧躬身道:“公子请随婢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