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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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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约摸是心里有了主意的缘故,展昭依着窗,听一汀烟雨,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窗外,杏花吐寒,窗内,人静梦酣,朦胧中依稀有丝熟悉的味道,温温的,让人安心,似乎有人对自己说:“笨猫,离了我你怎么办?”
次日,展昭睁开眼,发现自己身上多了床被子,宁明坐在自己身边笑着说:“展大哥,你昨晚似懒猫一般,睡得毫无警惕性,我给你添被子你也没醒。”展昭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悻悻地谢过,心里却隐约一阵失落。
颇为意外地无人来为展昭“疗伤”,宁令哥也不曾来“叨扰”,宁明不觉松了口气,看来涂善的投靠到底还是有些作用,父皇果然答应不再为难展昭,也不追究自己为展昭通风报信之事。明媚的春光透过窗镂上的轻纱,被滤得格外柔和。用过膳,两人便闲聊起来。如此过了几日,甚是悠闲,展昭心中也不慌,该来的总归会来。
这日,元昊将展昭唤去,见他一幅气定神闲的模样,便笑道:“展大人这几日过得可好?是否已是乐不思蜀了?”
展昭也不恼怒,只施礼道:“甚好,有劳陛下挂心。”
元昊见奚落他不成,倒有丝空放一箭的尴尬,只得赐坐,言归正传。“前日宋军派来细作王嵩,行离间之计,本应斩之,只是朕欲与大宋修好,故饶其死罪,放其归宋。但朕不能派我大夏官员相送,不知展护卫可愿代劳?”
展昭见状也不推迟,欣然应承下来。
展昭送王嵩出城之日,只有几个侍卫远远随行。王嵩将展昭打量一番,早闻他武艺超群,容貌俊秀,今日一见,果然不虚,二人虽素不相识,却有种莫名的信赖。“展护卫,我来之前,圣上说若见着您有一语让在下代为转告。”王嵩伸手扶住展昭,示意他免去接口谕之大礼:“万岁说‘展护卫为国操劳在外,辛苦了。’”
展昭闻言,一阵失神,竟忘了谢恩,良久,苦笑了一下。为国么,那圣上是一国之君,这为国是否也是为君?哎,为国也罢,为君也罢,只要利于天下,又何必理会这等名目。于是叹道:“展昭无怨无悔。”引得王嵩不知如何应答。
黄沙漫漫,两人竟一路无话。临行,展昭将西夏攻宋与元昊涂善之计告之,又建议了些应变之策。王嵩听了,沉吟半晌,忧虑道:“展护卫,既知如此,不如与我一同回去,元昊虎毒不食子,不会将你那小兄弟怎样,你何必自讨苦吃。”
展昭望了望天,叹道:“展昭还有一事未了,非留不可。”话语中透出几分凄凉。王嵩见状也不多问,只策马去了。
十几日后,大军果然南下。涂善临行前来宫里与展昭辞行,远远望着他练剑,剑动四方,气舞落英,自己竟难以移步,始终不曾上前。时常会疑惑,从来心狠手辣的自己为何会对凡事皆以仁义为先的展昭如此执着,仿佛他是上苍对自己残忍的惩罚,明知无果,还偏偏放不了手。忠臣自己见过不少,可那不是自己最不齿的么,要么迂腐,要么虚伪。为何会被展昭吸引,被那抹纯净深邃的蓝吸引?或许,只是或许,在无数枉死的惊恐面目中历练出的狠心与漠然,竟也渴望着那温柔和煦的笑容。他的笑并非美人的一笑倾城,没有丝毫妩媚,不是寻常以为的迷人,但却能让人沉溺。迷失在他的温柔中,想独占,想拥有,如同追逐着骄阳的夸父,明知不能追上,却依然不肯放弃,哪怕饮干了所有的水。咬了咬牙,望着柳下那一抹清幽的蓝影:“你叫我如何能放开你?”声音虽小,却说得决然。
涂善出征那日展昭自然未去送行,望向西北方的层层宫阙,他是否在厌恶着自己。一思至此,禁不住一阵痛心,情愿被天下恨,也不愿被他。曾经以为自己是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之人,可当那素来温柔的人对着自己一脸冷漠时,心中竟会涌起被遗弃的凄凉。
涂善走后,展昭每日只练剑将息,并无其他动静。这日,展昭闲坐于亭阁里听宫伎排演塞上曲。那曲并非丝竹齐奏,只是笙萧相和,琵琶轻拨,阔远而惆怅,恰似眼前浮云柳絮,飘得哀怨,竟与江南的调子有几分相似。展昭不由苦笑,幼时读“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还不以为意,如今自己听着,竟也难免心酸。
“一声似向天上来,月下美人望乡哭。”一声不甚悦耳的人语打断展昭的思绪,回头一望,竟是元昊。见他满面春风,似有得意之色,还戏道:“展大人不觉得此句甚是应景么?”
“白日当空何来月下?这宫中望乡之美人展昭更是无缘得见。陛下这景应得蹊跷,展昭驽钝,不解雅意。”展昭蹙了蹙眉,恶其言语轻佻。
元昊倒无不悦之色,只道:“朕也有一事不解,涂将军出征多日,展大人不虑大宋安危,反倒每日闲情逸致,莫非展大人终于肯归顺我大夏,还是另有隐情?”
展昭冷笑一声:“这其中缘由陛下何必明知故问?”
“哦?”李元昊坐下,瞟了展昭一眼:“愿闻其详。”
展昭沉默片刻,只道:“陛下既然早有主意,何必问展昭?”
“展大人夜间探得军情,又借送行之机传于王嵩,展大人莫非真以为是无意之间探得,又机缘巧合有了传话之人?”元昊徐步走到展昭身后,说得不紧不慢却中气十足,连吐字的气息都似乎有吞吐天地之意。
展昭不动,只笑道:“真正的军情自然没这么容易听得去。陛下又一向无容人之量,若非故意安排与展昭一传话之人,岂会如此轻易放过王嵩?此乃蒋干盗书之计,展昭岂能不知,陛下未免太小觑展某了。”
元昊忽而大笑,笑声响彻云霄,惊起几双飞燕:“涂将军说得果然说错,展大人才智过人,岂是蒋干之流所能比。他言展大人必定识破此计,猜测夏军会以一支军虚张声势,佯作埋伏,然后以为并州高继宣会担心中计而不去救,于是王凯孤军作战,夏军主力便可一举拿下麟州。”元昊望着展昭的背影,见他僵立不动,叹道:“不愧为展大人,到了如此地步尚能不动声色,那让朕猜猜展大人是如何对王嵩说的。”元昊故意顿了一顿:“展大人自然将计就计,想必会说,夏军只是佯攻并州,而主要兵力均聚于麟州,高继宣大人不必有后顾之忧,只管去救,与王将军内外合击,让夏军全军覆没于麟州。展大人,朕猜得可准?”
展昭沉默不语,元昊依然站在他身后:“真想看看你如今的神情啊,是惊恐?追悔莫及?还是……”说着又大笑起来:“倘若无展大人传话,高继宣还会有所顾忌,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得展大人之计,我大夏攻下并州想必是如临无人之地!”
展昭手撑于凉亭石桌之上,双肩不禁颤栗,下唇几乎咬出血来。元昊上前替他捋了捋风吹乱的头发,手顺着青丝往下滑,笑道:“展大人真是与曹孟德一般,聪明反被聪明误。”说着又凑到展昭耳边,温湿的气息直往脖子里钻:“不过不要紧,大不了也如好水川一般,血流成河,惨不忍睹。不过展大人误传军情,为大夏立下大功,正好不必返宋了,不如安心留在这里替朕效力,可好?”
展昭紧闭双眼,咬着牙,恨道:“李元昊……你!”
元昊上前扶住展昭,调侃道:“展大人,你可千万保重身体,否则朕无法向涂将军交代。”
展昭奋力一挥掌,元昊闪过,正要发作,只见展昭想是旧伤复发,又急怒攻心,身子一歪,竟晕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