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花季》凌泉

50、情伤（2）

　　丁香开始拒绝所有骆文捷的约会，她甚至能从电话里听出对方沮丧又无奈的声音。
　　这一天，马兰在丁香公司附近办事，找丁香聊了一会儿。
　　“丁香，最近和小骆闹矛盾了？”马兰开门见山地说。
　　“没有。”
　　“你同大姐也不说真心话？”马兰看着丁香，接着说。
　　“人没有权利选择父母、家境，但可以选择伴侣和幸福。老天总是很公平的。我父亲是厅级干部，母亲是处级，家境也算不错。当年，我死心塌地地跟随了我先生，一个父母都在县城里的教书匠。当时被他的才华所吸引，根本没有考虑他父母的因素。那时不觉得，如今相处久了，他的很多言谈举止或多或少地透出他在那种环境里留下的习气。不是我看不起县城里的人，虽然我和先生感情很好，但我们时常会有摩擦，基本都是因为生长环境不同而造成的分歧和矛盾。环境造人，家庭真得很重要。小骆很有才气，有发展前途。只是他有时候有点骄傲，可能是因为有很强的优越感吧。人无完人。最重要的是，他对你那么真心那么好。”
　　“马老师，骆文捷有女朋友。”
　　“小骆有女朋友？听谁说的？”
　　“有人看见他和女朋友在冰屋里……”
　　“是不是误会？我看小骆不是那样的人。”
　　“马老师，其实我和骆文捷没什么，他有女朋友很正常。”
　　“很正常？他连我一起骗？不行，我得去问问他。”
　　“马老师，谢谢您的好意，我真有男朋友。”
　　“丁香，你有男朋友我也要去问骆文捷，这是我的事。”
　　唉，如果自己不那么轻易地被打动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丁香懊恼地叹道。

　　马兰晚上打电话到丁香家里。
　　“丁香，我说是误会吧，我都问清楚了。小骆原来是有女朋友的，但性格不合，早就分手了。那天在冰屋里，是他表妹。”
　　“谢谢您，马老师。”
　　“我知道感情的事不能勉强，我觉得同你很投缘，想帮你把把关。小骆这事，我也是为自己去问他的，要不然我不是稀里糊涂地成了帮凶了吗？”马兰爽朗地笑了。
　　“丁香，今天小骆同我说了不少心里话，我只当个传声筒吧。不是我多事，你也该好好地考虑一下小骆的感情，给他个公平的机会，是吧？他说，追他的女孩有的长得很漂亮，可越处越没意思。你呢，是认识、了解之后，越相处越觉得好。”
　　“我哪有那么好。”
　　“你很棒的，只是你不知道。最近你对他很冷淡，他备受折磨，苦不堪言。小骆是个比较稳重的人，不喜形于色。他一定很苦恼，才会这样对我说。”
　　丁香不想伤害任何人，听马兰说着骆文捷的近况，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是不是自己太冷漠、心太硬了？
　　骆文捷、于晓飞，自己只要心动，必伤其一。在自己还没有真正考虑清楚之前，还是冷静下来，不给任何人希望。
　　长痛不如短痛。
　　“丁香，你——是不是听到那些嚼舌头人的话了？别理她们。”马兰见丁香沉默不语，不放心地问。
　　丁香想起那天打保龄球时听到的对话。今天马兰提及此事，说明这些中伤自己的话已经有模有样地传得很远了。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听到别人说自己滥交男友，还与那么多不雅的词联系在一起。她的心一沉。
　　“连您也听说了。”丁香痛苦地闭上眼睛。
　　自己的心摇摆于两个人之间，不也是“脚踏两只船”？算不算“狐狸精”？是不是“红颜祸水”？
　　“那是她们嫉妒你而编的谣言。优秀的人总是会被人说三道四，同她们计较、生气不值得……”
　　丁香只听到马兰的声音，却再也听不进她在说什么。她突然很怀念在大学清心寡欲专心学习的生活。
　　丁香决定不再接受任何邀请，不再参加任何集体活动，不再动情。这是让谣言终止，恢复平静生活最好的方法。

　　丁香表面上回到了以前的生活模式，下班就回家，中午不在公司里看书。她又有很多时间陪爷爷聊天，和奶奶说话了。老人们都很开心，丁香很高兴。
　　只有丁香知道，平静的日子不再平静，她夜里常常失眠。骆文捷失落的眼神、于晓飞憔悴的脸一直在眼前晃动，他们似乎都在怨恨自己。她希望身边的人都是快乐的，可事情怎么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丁香甚至觉得自己真的是祸水，亲近她的人都不轻松快乐，为此她十分痛苦。
　　丁香常想起一篇文章里的段落：

　　“……生命的这节列车，自己是没有权利随便选择停靠站的。上苍赐给你的生命，就是让你来感受冷暖人情，酸甜世界，就是让你欣赏世间万物各有各的美丽，就是让你不断地战胜自己，完善自己，使自己成为一个自己喜欢、别人也喜欢的人。
　　“男朋友并不是你永远的避风港……男朋友或者丈夫当真就能成为女友或妻子的保护神？与其把空洞的安全感和幸福感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如靠自己的坚强与自立。”

　　作者好像在同她谈心。
　　生命就是感受人间冷暖，完善自己的过程。自强自立是幸福的本源。

　　酷暑渐消，天气转凉。
　　骆文捷约丁香一起吃晚饭，丁香拒绝之后他没再多言。
　　下班后，他还是拨通了丁香家的电话。
　　“丁香，我是骆文捷。不好意思，有些话我还是想当面同你谈谈，不耽误你很久。晚上能给我一个小时的时间吗？”
　　“好。”半个多月，丁香第一次接受邀请。
　　“七点钟方便吗？”
　　“可以。”
　　“我在你家门口等你。”
　　“好的。”
　　丁香觉得是该面对面把话说清楚了。
　　七点不到，丁香同奶奶打过招呼，穿着长袖连衣裙推门而出。
　　一阵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由远而近。桂花树下，骆文捷将车熄火后，摘下头盔，身穿黑色短夹克，靛蓝色牛仔裤，向丁香走来。
　　“Hi，丁香。”
　　丁香低头看了看长长的裙摆：“不好意思，不知道你骑摩托车，我去换身衣服。”
　　一袭简洁衣裙，衬得丁香素雅清秀。
　　骆文捷脱口答道：“不用，挺好。”接着温和一笑，“如果冷，穿件外套。”
　　“这样行吗？”
　　“没问题。你侧身坐，我开慢点。”
　　骆文捷递给丁香一个头盔，利落地戴好自己的，放下透明的护目镜，跨骑在摩托车座上，发动了车。整个动作流畅帅气，让丁香想起了香港明星刘德华在一部电影里的扮相，令她怦然心动。
　　“上车吧。”骆文捷的声音充满磁性。
　　丁香侧身坐在骆文捷身后，两只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扶着我的腰，抓紧了。”骆文捷似乎身后有一双眼睛，半命令道。
　　话音刚落，车就动了起来。丁香无暇思索，只能一手揽着骆文捷的腰，一手压着裙子。
　　清朗的秋夜，一弯新月斜挂在天空一角，分外清亮。
　　风扬起了丁香的长发，坐在摩托车上，略有凉意。车速不算快，偶尔减速时的惯性，让丁香的身体偶尔靠在骆文捷的背上。
　　丁香鼻息中有蜜柑混着叶木的香味，她看着骆文捷高大宽厚的背，很想轻轻地依靠，那一定令人安心舒服。但她知道不能这样做。发丝时而撩过她的脸颊，时而轻触他的背脊，在黑夜中飘舞，如灵动的黑色仙子。
　　丁香第一次坐摩托车，微风轻拂，空气清凉，眼前的景物在黑暗中急速后退，她享受着发动机轰鸣中的速度。如果速度再快些，一定很过瘾。丁香这才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驾驭摩托车。她闭上眼睛，好似在梦中。
　　没多久，摩托车渐渐减速，停在一家咖啡馆门前。
　　咖啡馆里静悄悄的，除了一两位侍者空无一人。每张桌上有一支燃烧的小蜡烛，暖黄色的光令人舒心。随着骆文捷和丁香在一张靠近角落的桌旁坐下，小桌上的烛焰感激似地跳了几下，似在欢迎他们的到来，以解这一室的寥落。
　　丁香喝了口柠檬茶，闻着空气中因刚研磨过咖啡豆而散发出的清香，微笑浮在脸上，目光清澈动人。
　　骆文捷有些憔悴，脸的棱角更加分明。他用小勺轻轻搅拌了一下杯中的咖啡，表情平静温和，修长的眼睛注视着丁香，轻声说：“你瘦了。”
　　丁香躲过了对方灼热的目光，低头不语。
　　“还记得舞蹈比赛那天吗？大客车里，我们俩坐在一起，我唱歌给你听。天已黑，车窗外偶尔有建筑物的霓虹灯闪过。看着你静静地靠在椅子里，我特别安心，无比幸福。真希望你能永远坐在我身边，我能一直为你唱下去。当时，我很想拉你的手，却怕吓着你。”
　　丁香心里满是温柔，思绪飘到那个美好的夜晚。耳语般轻柔的歌声似在耳畔，她的唇间不由得漾起浅笑，显出甜甜的酒窝。橙黄色的烛光摇曳着她微笑的脸，全是暖意。
　　“我相信，人这一辈子，注定要遇到一些人，只是有的早来，有的迟来罢了。认识你之前，我有个女朋友。”
　　骆文捷将与女友如何分手的事情娓娓道来，低沉又有磁性的声音十分养耳。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今年春天，我遇见了你。”骆文捷眼中光芒闪烁。
　　“我的心很野——不是那种野，就是平时喜欢打打扑克、麻将和桌球。可是，自从认识了你，和你在一起，我就变得十分的静。就像顾城诗里写的，‘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很奇怪，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即使和以前的女朋友在一起，也没有这种感觉……”
　　“真神奇，认识你之后，我比以前爱运动了。和你一起，第一次滑旱冰，第一次打保龄球，第一次参与打台球，第一次知道怎么执杆。”丁香想起那天打台球，当她发力推杆时，险些将球杆甩出去的情景忍俊不已，“你是个好教练，我不是个好学生。”
　　骆文捷也笑了起来。
　　“你太优秀了，我不适合你。”丁香微笑着说。
　　“那些谣言——”骆文捷顿了顿说，“这怪我。”
　　“都会过去的。”丁香低下头小声说。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骆文捷叹了口气。
　　“你会遇到更好的姑娘。”丁香坦诚地看着他。
　　“快一个小时了，该送你回家了。”骆文捷提醒道。
　　丁香心中暗叹：他真守时守信啊。
　　“我以后还能约你出来玩吗？”骆文捷问道。
　　丁香摇摇头。
　　“也就是说这是最后一次了？”
　　“嗯。”
　　骆文捷没再说什么，双眼的光彩忽然黯淡了下去。
　　丁香很高兴认识了如此优秀的他，给了她人生中一段华美的记忆。她在心里悄悄地对他说：“你为我做过的事，我都不会忘记。往事可追。谢谢你。”
　　有些美妙的感觉只能珍藏于心，那是属于自己的财富，不能分享。
　　有时候，很投缘的一对人，不是情侣，就是陌路，为什么不能成为好朋友？
　　也许，不再相见是对彼此最好、最负责任的一种选择吧。
　　走出咖啡屋，丁香抬头看见那弯新月，细若工笔画中的柳眉，细巧精致，却清辉不减。
　　一切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