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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质疑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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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阿德拉和我把教室从楼下的书房换到了楼上接待室。罗切斯特先生在书房里处理事务,每隔一两个小时便有人拉铃找他。
小阿德拉在椅子上不安地扭着。“爱小姐,我能不能去洗手间?”
“不行。”我头也没抬便直接予以拒绝。要知道她在一个小时里起码上了三次卫生间,凭着无数个类似的蹩脚借口她频频跑到栏杆上往下张望,期待能看到罗切斯特先生,不过这个可怜的小姑娘从早上起就连他的一根头发丝都没瞄到。
“礼物礼物!”她从早上到夜晚都一直在嘀咕着这个词。“我要花裙子,我要带羽毛的帽子,我要巴黎的香手帕……”
我太阳穴上的青筋直跳,上帝啊,这个调皮的小东西。
阿德拉绞着白裙子上的蕾丝蝴蝶,小腿在凳子上晃来晃去,嘴里喋喋不休:“礼物礼物,我要礼物。”
“没错,你要礼物。”我把书推到她面前,脸板得足以媲美修女院的院长嬷嬷。随着书本的靠近,阿德拉的目光也越来越惊恐越来越悲愤,“爱小姐。”
我笑眯眯地接口:“别忘了写作业。”
学习了一整天,小阿德拉已经被拼写课折磨得气息奄奄,我在一旁端着刚烤好的小饼干给她吃。现在的自己,我抿着嘴开始笑,真像当时贝茜在教育不听话的小简爱,说了她一顿再给点甜饼干吃。
“简小姐在吗?”
是费尔法克斯太太的声音。
“我在。”我向门口喊了一声,放下画笔。费尔法克斯太太走了进来:“罗切斯特先生希望能邀请你和阿德拉晚上和他一起用茶点。”
我回头看了看正趴在地上摆弄布娃娃的阿德拉,“好的没问题。”我转过头,把还沾着油彩的手胡乱在围裙上抹了抹:“他什么时候用茶点?”
“六点。”
“好的。”我瞟了眼墙角的老爷钟,“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没错没错。”她和气地抓住门把手,示意我出去:“不过你这么穿着去见他可不行。”她扶住鼻梁上的眼镜,挑剔地上下看了我一番,“噢的确不行,太朴素了。你得至少把围裙脱掉,还有你的外衣。”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黑色呢衣,虽然不花哨,但是看着简单大方:“有必要换吗?”
“那当然。”她回头叮嘱了一番阿德拉,又转身领我回自己的房间:“你得要见品质好些的衣服,要不然罗切斯特先生会对你留下很不好的印象。”
我动了动唇,很想告诉她自己已经见过她口里那位主人了。不巧的是我当时穿的比现在还朴实难看,要是穿成这样会留下不好的印象,我在他心中早就成了个十恶不赦的歹徒了。
“快去快去。”她催促着我,还体贴地把门带上了。费尔法克斯太太是好意,要是自己固执不换衣服,只怕会教她伤心。
我看着那紧闭的门半晌,心里扭捏着打开箱子,翻出了唯一一件“品质不错”的黑丝绸连衣裙。本来我一直觉得这种好衣服是要在头等重要场合才能穿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我换好衣服打开门,费尔法克斯太太正站在门口严肃地看着我:“这样也不行。”她摇头,“你至少得要几件小饰品,胸针你有么?” 我翻了半天,在一个小夹层里找到了坦普尔小姐送给我的一枚珍珠饰针。
穿的这么隆重真有些不习惯,我拘谨地扯了扯裙角,生怕走路的时候有哪一边不太平整,心里暗暗祈祷:希望罗切斯特先生真如他忠心的女管家说的那样,是个不挑剔的好主人。
费尔法克斯太太在前面引路,很快就到了私人餐厅的门口。当她挑开拱门上的厚重窗帘,那舒适的内室就显露了出来。我站在门口,往里张望着。房间里壁炉里的炉火旺盛,桌子上的烛光跳跃,橘黄色的光温暖着整个房间。
派洛特就趴在炉火前,懒洋洋地打着哈欠,活像一条小小的黑白地毯。阿德拉就在旁边拆着一个硕大的盒子,上面用银色的丝带捆扎着。而那位路上拒绝又接受我帮助的陌生人先生(现在是我所仰仗的雇佣人)则斜倚在黑丝绒躺椅上,微侧着脸,定定地看着燃烧的火光。我们走近的时候,他似乎并没有在意,连头都懒得抬。
“爱小姐已经来了,先生。”费尔法克斯太太恭敬地停在门口。
他没有转过头,只是满不在乎地点点头,眼神没有离开那熊熊的炉火。费尔法克斯太太和我僵立在门口,等着他的下一句话。过了好久,他才有些不耐烦地转过头:“请爱小姐坐下吧。”
这个态度让我有些不舒服。
我在他对面的高凳上坐下,摆出一副谦逊温和的神情。这个人显然没有那么好相处,我默默观察着他严厉的鼻尖和下额。
他微抬起眼,乌黑的眼珠里闪着莫测的光,“爱小姐?” 他低沉的声音中气十足。
“是的先生。”我打起精神,准备迎接这位主人对我的评价和考量。
“你得先坐过来些。”这位长相严厉的人接着说,“不要离得那么远。”
我靠近了些。
“爱小姐。”他又念了一遍我的名字,好像我的名字有多美味似的教他说了又说。炉火映着他的侧脸,显得他的脸部轮廓更加棱角分明,方正的额头下那双漂亮的黑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过了许久,他才轻轻笑了声:“我想我们早就见过了。”
他的嘴角虽然勾了起来,可我看得出那双眼睛里一点笑意也没有。在角落里的费尔法克斯夫人闻言惊讶地向我们看了过来。
“是的先生。”我正襟危坐,意识到这位赶路人将会有层出不穷的问题来刁难我。
他语气不豫:“当时你可没说你是家庭教师。”
“当时你也没细问。”我报以温良的回答。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像是被冒犯了:“那你来这里多久了?”
“三个月了先生。”
“哦。”他拖长了声音,“你是从……”
“我来自罗沃德。”
“好吧好吧。”他拿起桌旁的玻璃高脚杯,晃了晃,“看到你那副苍白可怜的样子就知道你必定受过很多罪,据我所知那是个慈善机构。”
“的确如此。”这他可一点没说错。
“恩。”他满意地哼了一声,又问:“你在那儿呆了几年?”
“从十岁到现在,一共八年。”
“八年!你竟然能在那种地方呆那么久。”他把酒杯凑到嘴边,抿了一口红酒,“真是没想到你的生命力有这么强。从十岁开始……那你现在十八岁了?你的父母呢?”
我沉默了一会,才说:“我没有父母。”
他持着酒杯的手一顿,那双若有所思的眼睛又向我瞥来。“我想我得和你说声抱歉。”他抿起唇,“你还记得他们么?”
“不记得。”
“没有父母那么叔叔伯伯之类的呢?你没有其他亲人了?”
角落里的费尔法克斯太太也停止了编织,向我看来。我皱起眉努力回忆,印象中一片空白。“我想并没有。”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在一旁拆礼物拆的兴致勃勃的阿德拉突然用法语尖叫了起来:“天哪,好漂亮!”那大盒子里装着满满的瓷器,象牙还有小蜡人,竟然还有一套繁复美丽的淑女裙。“Oh!ciel!Que c'est beau!”她又欢呼了一声,抱着礼物想往罗切斯特先生身上蹭。
“好吧好吧。”他从躺椅上微微直起身,动作间我注意到他嘴角忽然僵硬地一扯,面容上显露出痛苦的神色,显然是兴奋的阿德拉压倒他的伤口了。
“有没有给爱小姐的礼物?”她把那件银色的小裙子往身上比,转着圈还不忘了为我争取利益。
“什么礼物?”他皱起了眉。
“难道不是吗?”小阿德拉困惑地望了望我,“难道那个cadeau不在你的保险柜里吗?”
“谁说有cadeaux。”他扯了扯嘴角,望向我的眼里慢慢汇集起灰雾。他嘲讽而又生硬地把手中的高脚杯放了下来,交换了一下交叠的双腿:“爱小姐。”他又念了一次我的名字:“是你这么和阿德拉说的吗?所以你想要一份礼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