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台》落瑾拾羽

43、身怀有孕

　　“主子……主子？您醒醒。”听见云儿喊我，便知道自己又瞌睡过去。揉揉眼，窗户上糊的纸太厚，看不清天色，于是问道：“几时了？”
　　云儿替我掩实脚边的毛毯，柔声答说：“已经了申时了，燕窝热着，主子可是现在喝？”
　　我点点头，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莞尔一笑。

　　“血燕是多少金贵的东西，除了进贡入宫的，外头剩下的统共不过十多两，有钱都买不着。主子倒好，每次喝都苦大仇深，跟喝药似的。”云儿嘀咕着接过碗，又给我夹了一筷酱菜，愤愤不满的继续唠叨：“人家福晋格格都爱吃玉蔻糕、玫瑰香露什么的……唯独您，放着好东西不选，非挑这劳子酱菜，多少也得顾着孩子不是？”
　　我砸吧砸吧嘴，不满的反驳：“我想吃咸的，你非塞我甜食，那不管多鲜有的好东西，都不对胃口啊！况且，我的孩子哪里就娇贵到这种地步了！”
　　云儿扑哧一下，笑出了声，“主子瞌睡糊涂了？皇家的孩子，哪有不娇贵的？以十三爷对您的宠爱，这又是头一个孩子，不宠得没边才怪！”
　　我笑笑，自己心里明白，皇家的孩子难养活，我宁可他粗生粗长，也比纤弱娇柔来得强。

　　正想着，忽见云儿弯身请安，回头看去，那拉氏正站在门口，冲这我笑，忙滑溜下塌，福身道：“给四福晋请安，福……”
　　“云儿，快扶你家主子起来！”不等我讲完，就迈到我边上，和云儿一左一右将我架了起来按回榻上，嗔怪道：“你有身孕动作该轻柔些，怎么能这么大动静？我不喊人通报，就怕惊扰着你。你若是动了动了胎气，我可怎么和十三弟交代！”
　　“是……”我灿灿的吐了吐舌头，尴尬的说：“是贞儿不对，叫福晋担心了。”
　　她叹了口气，放柔声调：“你是头胎，许多事自然不清楚，我也没怪你的意思。老十三心疼你，大家都看在眼里，你也不忍心他时时牵挂，不能安心不是？”
　　“福晋说的是。”果然是未来雍正帝的皇后，一下就戳中我的软肋，这下满满的全是罪恶感，甩都甩不掉。

　　“十三弟和他四哥被事儿绊住了，可能晚些才能回来，他俩不在，我们正好做个伴儿。”她拍着我的手背，以示安慰，又补充道：“也不必和不相干的吃饭了。”
　　我面上装着小儿女的扭捏，羞怯的说：“叫福晋笑话了，还劳烦您跑这一趟。”可心中无奈到泪流不止。
　　有天晚上，胤祥说好是回来吃饭的，碗筷摆好、菜都上齐了，他被四阿哥喊了出去，偏偏云儿也不在，我只好独自吃饭，一个人又吃不了多少，索性抱“小狐”放在对面，一口一口的喂它。
　　也不知是哪个碎嘴的到外头瞎说，传着传着竟成了我大着肚子，却被遭冷落、空虚寂寞，成了一幅唯有宠物狐狸陪伴解闷、共进晚餐的凄凉光景。胤祥怕我委屈，整天变着法儿的留在别院，哪儿也不去，就只有四阿哥喊他，才外出当差，但多半都是当日来回。

　　“呵呵，难怪十三弟这么疼你，是个可人儿。”她轻拍我的手背，一脸疼惜的看着我，正要开口，门外忽然又传来一阵大笑，只看那拉氏面色一沉，不再说话。心里头纳闷，这会是谁如此放肆？
　　“听闻妹妹有孕，我早该来探望的，无奈前几日身子不爽，唯恐病气与胎神有所冲撞，才拖到现在。”女子施施然进屋，退下墨色大氅，露出一身鹅黄旗袍，细腰轻扭到跟前，冲四福晋盈盈一拜，行礼问安。
　　“你身子刚好，天气也尚未转暖，何必非跑这一趟？”转眼间，她已变回那个四福晋，温婉宽和、老持成重。
　　“不碍事。这是十三弟的头一个孩子，不仅他紧张，咱们爷也紧张得跟自个儿的孩子似的。”看她眉宇间透着凌人盛气，俨然一副与四福晋平起平坐的模样，心下了然，除了年氏还会有谁？
　　自我搬到宫外安胎，四福晋常照拂着我，不管她是买了胤祥的面子，还是受到四爷或德妃的关照，总之，我承她这份情，若要选边站，我自然与她同列，遂客气的回答：“年福晋言重了，贞儿不敢当。”
　　年氏似若无闻，浅浅一笑，似嗔非嗔的说道：“妹妹怎么如此生分，莫不是嫌弃姐姐？”未等我回答，又自言：“依我看是咱们姐妹平日里不常走动，以后多多来往便是。妹妹虽有身孕，但也不能整天的闷在屋子里，也需要适当活动活动，还在肚子里就娇宠着，到时可就不好生养了。也是巧了，七福晋邀咱们后日赏花听戏，妹妹一块儿来吧！”
　　年氏颇有小人得志的气势，这摆明了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偏偏话里挑不出一丝茬儿，正琢磨着怎么推托，四福晋先我说道：“她是头胎身子又弱，人多的地方难免……”
　　“身边都有婆子、太监们照应着，况且都是自家姐妹哪有不放心的道理？”年氏不等那拉氏讲完，便出言相逼。
　　“侧福晋话都说到这份上，再推脱便是贞儿不识相，即是如此，那就有劳福晋和侧福晋多多照顾了。”我无奈同意，心中笼上一层愁云，肚子忽然有了阵胎动，似乎是翻身又是蹬腿，叫我怀疑这孩子是否也感受到了我的不安，正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

　　吃好饭，年氏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要与我探讨“育儿经”，被那拉氏三两句“四爷”就打发的急匆匆赶回府里。
　　“夜路难走，福晋早些回去吧，我一个人不碍事的。况且，小阿哥还等着额娘呢！”若史料记载没错，弘晖八岁夭亡，算算日子那拉氏和这孩子剩下的日子，还不到一年……
　　“我虚长你几岁，往后姐妹相称便是。”不待我回答，她理理鬓发，招手换来丫鬟，又细声说：“你身子重，也要早些休息！我这就回去了，外头天凉，你留在屋里不必送我，有奴才们伺候着，出不了岔子。”
　　“那……姐姐慢走，路上当心。”我送到门口，看她向我再三回头挥手。身前身后围着一堆人，提着不少灯笼，脑中忽而闪现出，若干年后她在紫禁城内，身披九尾凤袍也是前呼后拥的画面，不知为何，心中却是无尽的酸楚，甚至觉得凄凉。
　　四福晋、雍王妃、孝敬宪皇后……脑中来回转着她的身份，迷迷糊糊的瞌睡了过去。

　　“恩？”身边一阵细动，暮然醒来，见胤祥正撑着床沿往里爬，动作可爱只觉得好笑，便故作正经的指着肚子问：“我都这样了，你还对我别有企图啊？”
　　他扶着我坐起身，坐在床边，手掌覆在肚子上，理直气壮地说：“企图一直都有，不过要等咱们孩子出来。”
　　我对他的大言不惭早有免疫，正想嘲回去，他却抢先问道：“四嫂说你要去七嫂府里赏花？”
　　我一惊，这消息可真够灵通的！遂老老实实把前后原委都交代了一遍，胤祥默默听着，等我说完皱着眉头只问了一句：“你怎么得罪的年氏？”、
　　我想了想，比划着自己的大肚子，不怀好意的回答：“我有肚子，她没有！”
　　胤祥一愣，狠狠地挂了记我鼻子，“这话就你敢说！”
　　我吐了吐舌头，任由他宠溺的揉着脑袋，不满的抱怨：“不然我哪儿知道。”

　　　　笑闹了会儿，胤祥语调转沉，宽大的手掌来回摸着我的肚皮，闷声说道：“和四哥四嫂说一声，咱们不去了。”
　　我微微一笑，将他的手掌按在肚子上，轻轻摇头，“我答应了年氏，依她的性子定已差人通知了七嫂……现在说不去，容易惹人话柄。”
　　胤祥蜷起身子，枕在我腿上，拿脸贴着肚子，仰头看我安慰道：“七嫂性子淡然，不会在意这些的。”
　　戳戳他的脸，纠正说：“我知道你关心我和宝宝，可不止你七嫂，还有别人呢！不知道的就该说我恃宠而骄，目中无人了。”
　　胤祥犹豫一番，吻了吻我的手背，叹气说道：“那好吧……早晚是要见的。我让筒子跟着你，虽有四嫂照顾，可自己也要万事小心。”
　　我点点头，叫他放心。摸摸肚子，心中有股坚定地力量默默燃起，我从未想过，这么小的生命，竟能带给我如此巨大的勇气，好像没有任何事、任何人能伤害我们。

　　“主子，要起身吗？”我点点头，她便利索的挂起帐子，一边搀我起来，一边说道：“热水已经备下了，可是现在叫人送进来？”
　　“好。”她回头吩咐一声，便有小丫头开门，一个个抬着水桶的太监低着头，鱼贯而入。不禁想起自己伺候德妃的那段日子，算算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进宫请安了。
　　“四福晋说让您慢慢准备，不用赶着过去。”云儿试了试水温，将毛巾什么都放到我够得着的位置，就退到了帘外。我一向没什么表演欲，何况是洗澡这种事。这叫是有了身孕，怕我滑倒跌跤，才守在屋里，从前都是不必伺候的。
　　“等我洗完，你就差人回四福晋，说我准备好了，请她来吃午饭。”昨天在床上赖到正午，今天可不敢如此。一样是要去的，我又何必迟到，白白添人话柄。

　　云儿替我挽发髻，我照着镜子认真描眉，有了身孕许久未打扮，手势生疏了不少。正来回比照看是不是对称，忽然听见云儿笑着说道：“主子可真好看，您笑起来就像是池塘里的莲花儿似的，白里带红！”
　　我一愣，对镜子瞅了瞅，不禁摇头：“大着肚子能好看到哪儿去……”

　　“女人家自然是大着肚子的时候最好看了！”那拉氏施施然进屋，接过云儿手中的发簪，瞧了瞧为我戴上，掩嘴一笑：“这簪子我在德妃娘娘那儿见过一次，她说本是一对，万岁爷拆开后赏了两位娘娘。这想必是敏妃的旧物，十三弟对你真是有心。”
　　我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笑了笑，却被四福晋用手隔着帕子托起了下巴，她忽然一脸认真的神情，叫我有些不明就里，只听她继续说道：“你名分虽小，可十三弟喜欢你，且又怀着他的孩子，别说是现在皇阿玛没有给他说福晋，即使说了福晋，以你诞下长子的功劳也是位侧福晋！我不是叫你骄傲，只是别少了该有的气度。你要一直记着，出了这扇门，你代表的就是十三爷！”
　　那拉氏如此严肃实属少见，以至于我没顾上深究这是她的意思，还是四阿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