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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文魁之死(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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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咹话说的漂亮,心里还是有点打鼓的。
苏匀盼看着乔从西,笑道:“从西,开头你说他是你老乡,我还不相信。现在看来,你们确实同出一源,都有点憨憨。”
乔从西像是没听出苏匀盼的打趣,傲然的道:“那是。我们那地方的人,可都知道人间疾苦,百姓无辜,我们最大的心愿就是天下太平,人人平等!”
这一番话,在姜咹听来,真是又亲切又熟悉。她热切地看着乔从西,没注意到场面的突然安静。
杨朴维疑惑的道:“天下太平,我能理解。可人人平等,如何做到?你们那边难道没有父母官,没有富户乡绅,亦没有佃户平民仆从小厮吗?”
杨朴维出生于山西杨家,或者说,他们经常一起玩的几个人,都是出身名门,家里世代读书,往上数数,总能找出几个大官来。
在他们眼中,人人平等,要看对谁。
他们平生接触到的最多的人就是跟他们一样的读书人,再往下,也碰不到,再往上,也不常见。
人人平等吗?对他们读书人来说,确实彼此平等,尤其是他们几个。
可让他们跟平日里照顾自己的小厮等人一起平等的话,他们显然会疑惑了。
乔从西道:“我们那里的父母官,其实是人民的公仆,专门为人民服务的。我们那里的富户乡绅,赚到的钱也都愿意拿出来铺路修桥,为人民谋福祉。我们那里的农民人人都有自己的田地,不需要去租种别人家的地。地主在我们那,就是我们所有人的敌人!”
“我们那里的农民,愿意种地就种地,不愿意种地,也可以进城打工。城里有很多的工作,谁都可以做。这些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是养家糊口的一种手段。就像也没有人会瞧不起商人。”
“商人在你们那也跟其他人一样地位?”杨朴维又问道。
“不错!我们那里没有士农工商一说,大家都是一样的,都在为这个社会做贡献。”
“乔兄,你说得真好,我都想去你们老家看看啦!哎,我一直没弄清楚,你老家哪里的啊?”
听到这句话,乔从西猛然间从回忆中醒过来,他摸了摸自己的头,还没想好怎么说,就听姜咹道:“我们的老家已经被毁了。”
“四年前,一场洪灾淹了我们的家乡,我跟奶奶只能逃难出来,流落他乡。”
“后来,奶奶病重,我没有办法,只能卖身进宫,给奶奶筹钱治病。”
“你们没有在我们那里生活过,不知道我们那里的人都人人平等,这可能听起来不可思议,但是在我们那,这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
“可你既然说你追求人人平等,又为何进到皇宫这样等级森严的地方?”陈岩酬疑惑地问道。
“说实话,要不是今天在此碰到乔兄,我只怕都已经忘记自己的来处。”
“虽然不是每个地方都像我们的故乡,但是我希望我能尽我所能,把人人平等的理念传出去,让更多人的人为此奋斗和努力。”
“我们的先人早就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既然他们都能有这般的胸襟和抱负,为什么我们年轻人不可以?”
“我不相信你们大家觉察不出来,现在的这个朝堂佞臣当道,大家活得都很压抑,而老百姓个个只言死不言生,有话也不敢说。”
“咱们读书人,难道不应该站出来正臂高呼,带领大家再走出一条新路来吗?”
这话唬得众人又是一愣,杨朴维和陈岩酬还没有说话,就听一个声音道——
“住口!姜安,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若是有一天你人头落地,我丝毫不怀疑是为什么!”
“乔从西,赶快带他出去。就当我们从来没听过刚刚的话,你们也没说过。”
说完,苏匀盼又闭上了眼睛,睡觉去了,连个好脸色也没给姜咹。
坐在她旁边的乔从西,看了看姜咹,她的双眼已经沁满了泪水,围着眼眶直打转,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落下来。
姜咹又尴尬又羞恼,苏匀盼三番四次打断她说话不说,还这么甩她的脸,饶她30岁的里子,也实在丢不起这人。
她一气之下站起身,举步往外走去,没走几步,却听有人唤她,“姜弟,我觉得你说的对,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愿为你鞍前马后!”
姜咹回头,看到杨朴维迟疑地站了起来,眼神却坚定地望着她。
这眼神给姜咹一点安慰,姜咹的心好歹舒服了点,笑着说了句道谢的话,转身走了。
乔从西看她走了,想了想,还是起身去追她了。
看两人走远,一旁刚刚没说话的陈岩酬才慢慢的道:“匀盼兄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我记得,你以前也是个想改变世界的少年。怎么,年岁大了,这就打算守着一壶清茶过一生了?”
纪匀盼睨了兄弟一眼,“要你多管闲事。你且看他能不能做到对你承诺的事情吧。”
这语气,陈岩酬还能听不出来?“呵呵!匀盼呐,我看你呀,属死鸭子的,嘴硬!”
姜咹刚沿着鹅卵石小路走出亭子的范围,就听到身后传来乔从西的声音,“等一等!姜安。”
她回头看他,到底带了点脾气,“乔兄还跟着我干嘛?”
“姜安,你生气啦?匀盼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其实也是一个心怀天下的读书人,只是跟你还不熟,这才毒舌了点。”
这解释让姜咹心里彻底好受许多,她等着乔从西上前,两人一起并排着走。
乔从西歪过头问她:“还没有问你,你老家哪里的呢?我是江苏盐城的,穿过来之前是个搞计算机的,35岁。你呢?”
姜咹道:“我是安徽合肥的,是个文案,30岁。你过来几年了?我才过来不久,还没有太适应。”
乔从西道:“我已经来了五年了。当年莫名其妙就过来,现在也不知道还回不回的去。你怎么来的?”
姜咹大致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没告诉他自己原是个女人。
听到姜咹一过来就变成了太监,乔从西忽觉大腿根部某个位置有点凉,庆幸的道:“那我比你运气好多了,我穿到一个富户家里,只是后来举家搬迁的时候,遇到匪盗,全家都被匪盗杀了,只有我活了下来。”
那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姜咹在心里嘀咕。
乔从西接着道:“后来,我就利用自己私藏的那些银票,一边做生意一边读书。不过我的字实在是改不过来,拿毛笔写字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难。”
“那你还敢来参加科举考试?”姜咹诧异极了,这人胆子也太大了吧。
乔从西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献宝似的给姜咹看,“呐,我发明了这个,写起来方便多了,就是我的字还是很丑。”
是一只欧洲中世纪流行的鹅毛笔。
姜咹朝他竖起大拇指,低声道:“乔兄,你这动手能力真不错!那你会做火药吗?”
乔从西道:“做不了。我早就试过了,这边好像做不了火药,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做了这支笔,还做了更轻薄的纸,肥皂也可以,但是火药不行。可能还要再尝试。”
“乔兄现在也是孤身一人了吗?”
“是的。那次搬迁路上,家人都死在匪盗手里,我本想做出火药,将他们一网打尽,但是一直没成功,所以就还一直没为他们报仇,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说完,他就叹了口气,一直开朗的神情也蒙上了一层郁色。
姜咹看着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只好陪着他静静地走着。那小路蜿蜒曲折,前面隐隐传来丝竹和人声,两人倒也不觉得吵。
这是第一次,姜咹觉得在这个世界有人能懂自己,这个人跟她一样,来自遥远的将来,他们虽然才认识不到一个时辰,却比所有其他人都要更亲近。
就这么走到内院入口处,姜咹和乔从西还沉浸在刚刚的安静中,她的手忽然被人抓住,“总算找到你了,姜安。太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