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漠烽火寒》忘渊

2、第二章

　　第二章

　　映月斋今晚的月色似乎十分黯淡。 “咳咳咳……”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一阵阵传来，带着郁结于五脏六腑的病愁。
　　“母亲，你好些了吗？今天似乎咳得比以往都厉害呀！” 茶褐色头发的小女孩睁着美丽的大眼睛，担忧的看着病榻上美丽却苍白的女子。
　　然而病弱的女子却似乎游神于天外，眼睛凝视着摇曳的烛火，仿佛又看到了烛火的更深处。忽然自语低吟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一行清泪竟是自顾的流下来。
　　“宁妃娘娘到——”尖哑的声音打破了静谧的气氛。一位身着绛紫露肩裙的贵妇逶迤而至。
　　“容妃姐姐，您怎么咳得这么厉害？要不要我替您传太医？老这么耗着，伤己扰人呐，您看，都深夜了，还吵得别人睡不着。”嘴角挂着冷笑，狐媚的吊梢眼流露出明显的讥谑和嫉恨。
　　“咳，咳，多谢您惦记着，只是不牢你废心了，请回吧。”眼角轻轻扫过不怀好意的宁妃，卧病在床的容妃表情依旧平静如水。
　　“咳咳咳……”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咳嗽逼得容妃不得不用一方素帕捂住口鼻，透过指间的缝隙可以看到渗出的殷红的鲜血。仿佛被什么刺痛，她猛得惊醒了一下，盯着被血染红的素帕，眼神明亮的灼人。半天，慢慢的，不带一丝波澜的问道：“今日可是七月初七？”然那口气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叹息。
　　“七月初七怎么啦？就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难道还想去会情郎？像你这样灯枯油尽，人不人鬼不鬼的，早点去会阎罗王才是该的！”眼见容妃看自己的目光里尽是不屑和轻视，自己的挑衅居然被置之不理，晾在一边很是尴尬，宁妃不由得恼怒，柳眉倒竖，不顾体面口不择言的骂将起来。
　　“宁妃娘娘，母妃病重，您请先回吧！”赫发的小女孩维护的站在母亲面前，竭力保持礼貌的仪态。
　　“臭丫头，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分儿！怎么不说话，莫黛依！平日你在皇上面前那么能说会道，今儿个怎么哑巴啦？你‘能歌善舞，吟诗作赋’的本事呢？你媚惑人的本事呢？怎么不使出来让我瞧瞧！”
　　看着嘴唇发白，沉默不语的容妃，宁妃得意的弯下腰来，肆无忌惮的放声大笑，“狐狸精，今天没有皇上撑腰，看你还有什么能耐！哈哈哈……”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响亮地印在疯狂的笑脸上，一时一片寂静。
　　宁妃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只有七岁的女孩，暗紫金色的眼睛中现出与年龄不符的坚定的凌厉，愤怒的火焰在眸中燃烧。
　　“小杂种！居然敢打我！我不让你知道什么是礼教道德，我就不姓凌！来人哪，掌嘴！来人！来人！”气急败坏的宁妃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
　　大殿中的烛光忽然间诡异的昏暗了一下，只见所有的烛火都猛得从焰心上挣脱出来，逐渐将宁妃围在一个圈子里，尖叫着的宁妃因这匪夷所思的景象陡然安静，瞳孔惊惧的扩散开来。
　　贵妃椅上水绿罗裙的容妃轻轻浅笑起来，银铃般的笑声此刻听来却令人毛骨悚然。她仍是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妖女！妖女！来人啊，救命啊！”宁妃失声尖叫，精致的面孔可怖的扭曲在一起，然那刺耳的叫声如泥牛入海一般，没有引起屋外的任何动静。
　　莫黛依缓缓抬头，碧绿的罗裙反射出幽幽的光，与众不同的宝蓝色瞳仁中跳跃着一簇金色的烛火，沉定而威严，不同于平日的柔弱，宛如山林中邪气的精灵，全不似方才的病弱之躯。
　　“凌绮莹，要说礼教道德，今日你才是丢尽了。堂堂礼部侍郎的千金，却像泼妇骂街一样无理取闹，可怜哪！……我警告你”，讥诮的话锋一转，刹时带上了一股寒意，“你若是敢对凝哀半分不利，我要你七魂入地府，三魄丧幽冥！你自己好自为之！”
　　空中跳动的烛火瞬间归复原位，整个大殿又光亮如昼。方才的不可思议仿佛从未发生。只有宁妃苍白如纸的面色显示出一丝不协调。
　　“咳咳咳……，宁妃，夜深了，你回吧。”转眼，浑身散发出危险气息的莫黛依又变成了贤淑有礼的容妃。
　　“妖女，妖女！”宁妃的声音变了调的颤抖，目光中流露出极度的恐惧和刻骨的仇恨，然而却说不出其他的言语，整个人仍浸在浓稠的惊骇之中。
　　“太玄妙的事情是没有人相信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宁妃？……咳咳咳，不要望了我对你说过的话。我一向是说一不二的。”仍是斜倚在榻椅上，注视着仓皇而逃的宁妃，绿衣女子的眼神却突然涣散。
　　赫色头发的小女孩有些惊疑不定，头一次见到温柔的母亲如此凌厉，暗紫金色的大眼睛中闪过一丝讶异。然而还未待她说话，贵妃椅上的女子猛然面如金纸，“哇”地一口血喷上了那方素白的锦帕。
　　“母亲！你怎么啦？你不要吓我！”赫发的女孩惊慌的扑到气若游丝的母亲身上，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暗紫金色的眼眸中滚落。
　　“娘，娘，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闯祸，不该控制不住自己，我以后一定会改的。你不要吓我啊！”
　　“咳咳咳……”容妃虚弱的笑起来，“真是病入膏肓了，这么低级的术法居然耗费了我近乎全部的灵力。咳咳，哀，我，我恐怕没时间了。照顾好你自己。还有，不要轻易露出圣月啊！”
　　容妃费尽气力地说完这些话，好象松了口气似的委靡下来，目光恍惚的定在手中的素帕上，幽幽叹道：“逍楠，其实，我们一直互不相欠！不曾开始，又何来结束呢？”
　　一方素白的锦帕如秋天的枯叶般飘落于地。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素帕上苍劲俊逸的十四个字，字字被血染得殷红……
　　一阵天旋地转。
　　“她是妖孽的女儿！”一个女人的声音刺耳的响起。
　　“她是扫把星，是不祥之人！”
　　——是谁？是谁这样诬蔑？
　　“她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
　　“所有的灾难都是她引起的！”
　　——“不是，我不是的！你胡说！”想反驳，却不能发声。
　　她看见了，看见病榻上懦弱的父皇愁苦的望着她，看见宁妃在父皇面前尖刻的指责她，看见宁妃那双狐媚的吊梢眼刀子一样扎在她身上，看见宫中的下人们指指点点的斜视着她。
　　“她害死自己的母亲，还想再害皇上！”
　　喉咙生痛，却说不出一句话。
　　“她害死自己的母亲，还想再害皇上！她害死自己的母亲，还想再害皇上！害死自己的母亲，害死自己的母亲，害死自己的母亲……”
　　不要啊！停下，停下来！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