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我自知》萧落木

6、第 6 章

　　昏黄的灯下，砚君的脸精致得如同最精美的细瓷娃娃，美得……让人心痛

　　砚君没有回头，声音也平静得让人心酸

　　“……你来了？我一直在等你呢”

　　自得叹了口气，缓缓走砚君身旁，拉出一张椅子坐下。

　　小小的圆形桌面上早已摆好了一个酒瓶，两只酒杯，被中斟满了琥珀色的酒

　　“你是来带走我的命的吧？”砚君端起一只酒杯递给自得，自得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你很聪明，和他很像”

　　“你是说苏己知吧？”砚君也一口饮尽杯中的酒

　　自得轻轻点了点头“你可以恨我”

　　“我在刚才想明白了一件事”砚君边说边再为酒杯斟满酒“其实己知也许从未怨恨过你”

　　自得惊异地望着砚君

　　“我快要死了，死在你的手上”砚君顿了顿“可我不恨你，我想，纵然己知因你而死，他也不会恨你的吧？”

　　“……为什么？”自得的声音带着沙哑，难一压抑内心的情感

　　“因为他爱你，你对于他，是一个好哥哥，纵然他死了，他在你心中仍旧是一个痛，可见你们之间的情谊……而我……也爱你”

　　“你……爱我？”自得眼中满含着惊异与难以置信

　　“因为你看上去很冰冷，别人潜意识中都抗拒着你，所以你看上去总是那么寂寞，虽然你表面上装得无所谓，可是你的眼睛骗不了人，你的箫声更骗不了人。它们都告诉我，你好寂寞，好孤独。所以我忍不住希望你快乐，希望理解你，希望你不再只是一个人”

　　“……不值得”自得扭过头去

　　砚君端详着手中的酒杯，幽幽说

　　“哥哥曾经也像你一样，看上去好寂寞，我们都不知道哥哥为什么寂寞，直到有一天，君御天出现在哥哥的生活中，我才看到哥哥眼中的寂寞消失了，因为我们都不理解哥哥，只有君大哥理解，所以哥哥愿意为君大哥去死”

　　“你早就知道苏家要杀你？”

　　砚君点点头

　　“我早知道，我知道我要逃，可是我舍不下你，纵然你要杀我，我也不愿离开”

　　“那你为什么还要离开苏家？”

　　“你要成婚了，我希望你能幸福，所以我只能选择离开”

　　自得放下手中的酒杯，深深看了砚君一眼

　　“即使你告诉我这些，我仍要杀你”

　　砚君淡然一笑

　　“我知道，正因为不论如何都不能改变你的决定，我马上就要死了，所以才把这些告诉你，我不想带着这些话到那边去”

　　自得沉默了

　　砚君也放下手中的酒杯，起身道

　　“我可以自己结束生命么？”

　　自得奇怪地抬头看着他

　　“为什么？”

　　“我不希望你一直背负着杀我的罪恶敢活下去，如果一切由我来结束，你，会不会好过一点？”砚君轻轻拉起自得的手，“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山顶，在月色的笼罩下美丽得如同仙镜，月色下的砚君更是清丽得眩目

　　晚风吹起砚君丝般的长发，飘扬

　　“这儿，是哥哥结束生命的地方”砚君转身背对自得说“君大哥说山下有一条好深好深的河，它自天上起源，一直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忽然，砚君回头望向自得

　　“你知道河流最终会归于何方吗？”

　　自得深深地望着他“……海”

　　砚君又转过身，望着天际的月亮轻声说

　　“海啊，死去的人的灵魂终会归于大海，化作海面上的泡沫，然后永生”

　　浪漫又飘渺的说法

　　“你……爱过我吗？”砚君忽然问道

　　自得刚要张口回答，却被砚君捂住了嘴

　　“不要说，我不想带着失望过去……可以，给我留点回忆么？”

　　自得望着砚君，没有说话

　　砚君缓魂移开自己的手，轻轻捧起自得的脸，在他薄薄的嘴唇上印下一个淡淡的吻，很轻，很柔，似一片羽毛轻抚

　　圣洁，纯粹

　　带着淡淡的悲哀和一丝不舍的吻

　　然后，砚君笑了，笑得有几分寥落，几分凄凉

　　“爱你，纵身死，亦无悔”

　　转身，轻跃

　　砚君的身体似一片轻盈的落叶，一只翩然的蝴蝶，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坠落

　　划入山下的深谷中，许久没有回声

　　自得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没有喊住砚君，更没有出手相救，他所能做的，只有看着砚君安眠于深谷之中

　　一颗泪无声无息地滑落，没入山顶的泥土中，失去了踪迹

　　风声起，自得如同一条毫无重量的影子，掠向远方，转瞬便消失于夜色中

　　山顶上什么也没留下

　　寂灭的山风吹过，片刻之前的一切似从未发生过一般

　　不会再有人知道曾有一位少年为了所爱之人毅然跳崖 ，不会再有人听到少年的爱，不会再有人知道，山顶上曾有一颗为爱人而流的泪正同他所爱的人一起永远留在这山中

　　自得离开了

　　他走得没有一丝留恋，就像他从未见过那个淡雅如兰的少年，没有救过他，没有爱过他，没有逼过他，没有……为落过一颗泪

　　那山，那月，那夜，那人，那一切都只是他的浮生一梦，梦醒，人去。

　　让时间将这般往事尘封，也许当他真正可以做到‘无心’，不再伤怀时，他也许会回到这儿，想起曾有一个少年，长眠于此。

　　苏自得，那个漠然又孤独的男子，自他的手上染上血腥开始，他就不再奢求什么幸福，也不奢求可以和爱人相伴一生，那么得不到，也无人可怨

　　很快，他就披上了红色的吉服，琴幽然一脸幸福地成为了他的妻子

　　没有任何喜怒，一切只是淡然

　　只是一个叫琴幽然的女人成了他的妻子，纵使没有琴幽然，也会有其他的女子来代替她，成为苏家的少奶奶

　　他不爱她，他知道

　　这个女人只是他的妻子，除了这个名称以外，这个女人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琴幽然不甘于苏自得的冷漠，每天千方百计地想引起他的注意，苏自得只是冷冷地看着琴幽然在他面前卖力地讨好，毫无反应

　　“自得，好久没有听见你吹箫了，吹一曲给听好么？”琴幽然娇嗔十足地说

　　自得并不言语，只是抽出箫来吹奏

　　箫声哀宛缠绵，催人泪下

　　琴幽然打断了他

　　“自得，你的箫声好悲哀哦，吹支欢快一点的吧”

　　悲哀？

　　似乎曾有人说过，不论表面如何，内心的想法在箫声中是隐瞒不了的

　　他以为自己可以冷漠地看待这一切的发生，可箫声告诉自己，心，还在痛？

　　苏自得冷冷地收回箫，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