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前尘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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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背灯和月就花阴
已经再无踪迹再无心
宫里的早晨总是格外清冷，锦和宫的光线不好，内廷总是暗的。杚羽吩咐过不许点灯，樾觥微只好在窗边收拾一些杂物。
清点财务的时候，樾觥微才发现南府送来的礼物非常重，甚至超过了佟王府的。这本不奇怪，原本父亲的礼物就应该重一些的，但是樾觥微知道，南明溅和南杚羽也算不上什么真正的父女。
樾觥微朝着杚羽的方向看了一眼，杚羽安静地坐在床上，望着窗外。
“娘娘，东西都收拾好了，您要不要亲自看一下？”看不到杚羽的反应，樾觥微又多了一句嘴：“南府的礼物最多。”
“不了，你收好就是了。”杚羽不回头。
樾觥微不再说什么，继续清点。
“娘娘，小王爷送来的信，嘱咐要娘娘亲自打开来看……”樾觥微拿来一个小小的红漆的盒子，上面雕刻着精致的图案。
杚羽的眉梢出现一丝痛苦的神情，一闪即逝。
杚羽转头看了一眼，“打开吧！”
樾觥微愣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听命打开，盒子里红色的锦缎上孤零零地躺着一封信。
“拿出来，念！”杚羽依旧不动。
樾觥微拆开信，再次愣住，递给杚羽，“娘娘看！”
杚羽抬头看了一眼，上面只有两个字：保重！
“这真的是小王爷写的吗？”樾觥微意外。
杚羽忽然想起了入宫的那个清晨，佟曻从长街的那头走来的样子，风咬着他的衣角，他像一只美丽的鹤。
可是，那么美的他，确是一个恶魔！
杚羽怔怔地看着那两个字，它们唤起了她的痛苦，在她闲适的此刻，唤起了她深深的痛苦。杚羽扭头，继续看着窗外，眼泪终于没有流下来。
“娘娘……”樾觥微收好信，不知怎么安慰她。
其实樾觥微很好奇，杚羽为什么一定唯佟曻的命令是从，她不知道杚羽是怎么想的，但是她不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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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杚羽一生都忘不了的地方，那就是夕照坡了。
夕照坡向来被人们称为“天关”，因为这一带的土匪路子通天，被劫持的人，就算是朝中的一品大员都拿他们无可奈何。
大约两年前，也就是杚羽被逐出南府的时候。她带着娘的尸体一路北上，不知道去哪里，只是走。杚羽现在都还记得，走的最累的那一天，她早早找到一个破庙歇脚，她实在太累了，走不动了。
杚羽把娘的尸体放在地上，动作太猛，硬硬的地板戳疼了她的手，尖锐的疼痛刺穿她的脑神经，眼泪条件反射般的落下来。
这一路过来，杚羽一直都没有顾得上哭，她想把娘带到京城去，因为娘曾经说过，她最美好的日子就是在京城度过的。可是此刻，杚羽看着娘的尸体，她觉得它就要腐烂了，觉得娘可能真的等不到她走到京城了，她觉得好累，她想放弃了，这个放弃的想法一出，她开始难以抑制自己内心的悲伤和绝望，手上的痛和心里的痛一起向她袭来。
杚羽伏在娘的尸体上大哭起来，在这个筋疲力尽的时刻。
翌日清晨，杚羽就发现尸体腐烂的程度越来越严重了，她在走投无路只好跪在那个庙门口，卖身葬母。
来来往往的人驻足看的人多，真正伸出援手的人很少。那些女人不过驻足叹息，她们可不能替家里的男人做主，拿这些闲钱出来救济别人，那些男人，瞅瞅杚羽脏兮兮的脸，不甚分明的五官引不起他们的兴趣。
“姑娘，实在需要钱的话，前面有个当铺，当铺旁边的小门里有人放印子钱，你可以去试试。”有个婆婆对杚羽多说了两句。
那天直到黄昏，杚羽也没有把自己卖出去。她把母亲重新放回破庙里，自己和旁边的住户要了一点水洗了洗脸，决定去那个婆婆说的地方碰碰运气。
找到那个地方并不难，她推开门，就看见几个大汉躺在榻上正说着什么，个个身形彪悍，见杚羽进来就停了下来。
“我来借钱。”杚羽被他们的样子吓到了，声音很小。
“押什么？什么时候还？”有个相对清瘦的人站起来，例行公事地问。
这个人瘦瘦高高的，右边的唇下有颗痣，看起来斯斯文文，让杚羽瞬间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押……我自己可以吗？”杚羽脸红了，声音更小了。
“哈哈哈”躺着的人们都笑起来，都认真看起她来。
“这不是今天在庙门口卖身葬母的小妮子吗？洗干净了看，但是长的不错哈。”有人认出了她。
“我知道你们的规矩，我借的钱一年后就能还给你，到时候还不了我自然会兑现。”杚羽心虚地说，她没有本钱，也不想真的把自己卖给他们，他们看起来好可怕。
“凭什么等你一年，老子要想要，现在就能买你。”有人恶神恶气的说。
“一年后我可以多还你们一点，如果现在你们要了我，我还小也不能干什么活，你们还要浪费粮食在我身上，又赚不到钱，不划算哪。”杚羽急中生智地说，她知道他们更看重钱。
“得了，借给她算了，也没有几个钱。再说，她长得也不好看。”那个斯文的男的这样说，其他的人可能觉得杚羽说的有道理，都不说话了。
杚羽就那样拿到了钱，一路哭着回去，不知道被吓得还是真的伤心。
第二天杚羽把母亲葬在了人烟罕至的溪边，娘曾经说过，她以前就住在溪边。那天，如果有人经过浣花溪，肯定看到过一个女子在坟上哭，哭声凄凉，三日不能绝于耳。
杚羽在娘的墓前哭，把白天哭成了黑夜。
二
前尘不落
成孤倚
在没有娘的一年里，杚羽每天都是一身男儿装假扮算命的郎中来给人看病，她只能给人看一些小病。
这一年里，她是多少转到一些钱，因为她这个“男人”长得俊俏，说话温柔，医术也好——杚羽也是后来才发现自己的医术不错，导致街坊四邻的大妈以及各个府里的丫鬟和婆子们都找她来看病。杚羽倒是很乐意她的病人都是女人，这样她也就不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麻烦。
无巧不成书、无痛苦不成本书。杚羽每天在外，都是选择相对偏僻的地方，且好在这个街上没有其他郎中和她抢生意，她的生意做的还算好。一年就把自己欠下的钱攒够了，她还想多赚一点，想几天以后就把自己一年前欠下的钱还了。也就在她要还钱的前几天里，她所有的积蓄被人偷走了。
丢钱是一件太突然的事情。
杚羽特别自责，她为什么要把钱藏在庙里？她怎么可以那么笨？她以为那么破的地方不会有人光顾。她好后悔，后悔为什么自己不早点把钱还给他们。杚羽太单纯，她还没有来的及体会什么叫人心难测，她怎么能想到会有人惦记上她的东西，因为她确实没有多少钱。
只有再成熟一点，她或许才能想到偷她钱的人和后来很快追上来的人是不是有某种联系呢？
没有钱的杚羽能怎么办呢？她许诺好的，她知道他们不会放过她，她难道真的要自投罗网吗？她看得出那些人真的不是什么善类。她是带着逃生的心情跑的，那些放利钱的人每天都会在她周围转转，以保证她没有离开。所以，发现她离开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甚至他们追上来的速度比她想的要快的多。
她和他们相遇在一个东风肆虐的夜晚，那一夜，杚羽第一次叫了南枫一声哥哥，那一夜，杚羽最终没有等来她的哥哥。她耗尽了力气挣扎、哭喊、反抗，她忘记了她那大病初愈的身体所做的反抗根本是徒劳的。
那个夜晚太黑了，就连灯火都照不亮的黑，那些男人一个一个地向她扑来，那晚的风太大，吹寒了她的肌肤也吹灭了她心里仅有的一点火光。
遇到佟曻是那晚过后的第二天晌午，杚羽一直处在失神的状态下。她只能靠着别人拖拽才能前行，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她甚至也不关心。
杚羽歪歪斜斜的连路都走不好，进客栈的时候居然不自觉倒退了两步，直接倒在跟在她后面进来的佟曻的身上。杚羽把整个重量都压了上去、重心不稳，她也没有伸手去抓住什么来稳住自己、就只能是最终坐在了地上。
杚羽虽然目光木然、没有焦点，但是她还是感觉到了疼痛。凉凉的地板非常生硬，她的下半身本就很痛，这一摔，她只感到那种痛一直钻进她的心里，眼泪就不自觉地流下来，无声地流下来。
“放肆，撞到我们家少爷连句抱歉都不懂得说吗？”一个粗暴的声音响起，可是这个声音对杚羽没有任何作用，她根本像是听不到。
“这位爷，对不住，对不住，我家妹子脑子不好使，见谅见谅！”那些男人可不想惹什么麻烦。
佟曻的那个手下还想继续说什么，被佟曻拦住了。
佟曻看了一眼地上的杚羽，走过去伸手：“姑娘，地上凉，起来吧！”也不等杚羽反应，就扶起了她。
佟曻的手臂很有力量。
这是佟曻第一次伸手扶起一个羸弱的灵魂，这也是这个赢弱的灵魂第一次被人扶起。她从没有被帮助过，而他，也从没有帮助过——在此之前。
“姑娘，摔疼了吧？”他看到杚羽的眼泪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佟曻对杚羽笑，很温柔的笑，他的眼神是真的关切。除了娘，杚羽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人是愿意这样对她笑的，那个笑足以瓦解杚羽心里所有的迷失，她开始变得有意识了。
后来的杚羽想，即使佟曻真的多么冷血无情，但是最起码，他给她的那个最初的笑容是真的。就冲那个微笑，她跟着他的所有后果，就都变得值得了。
“杀了他们！！”杚羽恢复意识后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的。她满眼含着泪，眸子深处是深不可测的痛苦，但是神情坚定、坚定到让佟曻吃惊。
“公子，我家妹子神志不清，公子不要误会。”那些男人要把杚羽拉过去。
“杀了他们！”杚羽还在这样要求，同时用力甩开他们的手，眼神却没有离开佟曻。当然，佟曻的眼神也没有离开她。
佟曻不是一个做事草率的人，所以，他是等到杚羽抓紧她的手，第三次这样说的时候，才扭头对身后的黑羽说：“杀了他们！”
事情就是这样简单，就在那家客栈，那七个男人身首异处。
杚羽看着地上的尸体，居然笑了，和她的哭一样，笑也是无声的。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报仇，但是她知道，就算报了仇，她的痛苦一点也没有减轻。
杚羽所有的从前就在一片血红中结束了。
“公子带我走吧，我愿意做任何事情来报答你！公子带我走吧！”杚羽走到佟曻的面前，请求他。
“回家去吧！”
“我无家可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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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后悔过吗？”樾觥微递给杚羽一盏新茶，替换下她手里的那一盏残茶。
杚羽啧了一口茶，脸低着，屋里的光线不足以让樾觥微看清她的脸。
“那么你呢？后悔过吗？”杚羽放下手里的茶，反问她。
“我都不知道什么是后悔，我的一生，早就结束了。”樾觥微轻轻说。
“我们都一样，别无选择，别无退路。也没有资格后悔！”杚羽的话更像是一声叹息。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前尘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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