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了天下》云相栖

2、梦倚高楼

　　几点疏雅誊柳条。江南烟草绿，梦迢迢。
　　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才子佳俊喜欢江南的雨，只为了那一缕温柔，醉了年华。
　　而欣赏雨景的最好去处，就是江南的“倚梦楼”。倚梦楼位于昌平城的琉月湖畔，高三层，流檐飞璧，花木扶疏，曲中有幽，幽中含雅。倚梦楼里赤叶酒，梦倚高楼昌平城。倚梦楼以烟雨美景与赤叶酒闻名，每天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特别是在雨落时日，楼前必是车如流水马如龙。
　　繁忙的街道上，人声鼎沸，叫卖声不绝于耳。倚梦楼的门前已停满了马车，却仍能看到有马车相继而来。小二们忙进忙出，笑脸相迎，不时听到打赏声和跪谢声。
　　“卖花儿啦!卖花儿啦！”长街尽头，出现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梳着羊角辫，瘦弱的身子罩一件不太合身的布褂，鞋子也露出了小小的脚趾头，每见一个路人就小心地问道：“要买花吗？是才摘下来的。”
　　一路走来，花篮里的花也没卖出去几枝。不经意抬头，却发现自己来到了倚梦楼的附近，女孩站住脚，对着倚梦楼发起呆来。
　　“驾！……”
　　“滚开！识相的快给本公子滚开！”不远处，烟尘漫天，几道人影的所过之处，行人皆狼狈地躲闪，顿时一片人仰马翻。
　　“驾!公子，前面就是倚梦楼了，我们是不是要顾忌一下？”
　　“噢？”骑在最前面的华服公子挑了挑眉头，猖狂道：“这世上还有本公子需要顾忌的地方？既然路过了，哪有不入的道理？给本公子继续冲！”
　　马蹄声越发响亮，惊醒了发呆的女孩，看见马匹毫无顾忌地向自己的方向冲来，来不及多想什么，侧身向墙角躲去，慌忙中似踩到了什么人的脚，正要道歉突然被捂住嘴，女孩惊怕地睁大眼，就听到耳边轻微的低语：“嘘……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律！律！……”
　　华服公子勒紧缰绳，正停在倚梦楼的门前，望着牌匾上映衬着夕阳的“倚梦楼”三个大字，微不可查地哼了一声，一撩衣袍，就从马背上跃下地来。
　　“哈哈！原来是梁公子，梁公子大驾，真是令倚梦楼蓬荜生辉啊！”正走进倚梦楼的梁蓼云，闻言挑眉，拢目瞧清来人，也是一声大笑。“怎么？黄总管这是怪我不来倚梦楼吗？”
　　来人一身繁复华美的衣裳，整洁平整，偏挺着一个大肚子，圆圆的脸形，和善的笑容，只有一双眼睛精亮有神。“岂敢？梁公子能来倚梦楼可是我们的福气，又岂能怪责公子？”
　　“本公子今天途经此地，顺便进来找找乐子，不知本公子可有这个脸面一尝赤叶酒？”
　　“来者是客，客人的要求又岂敢不从？梁公子，这边请！”
　　迎进了梁蓼云，黄贵全微一皱眉，叫过身旁的一名小厮，耳语数句，小厮点头而去。
　　藏身在墙角草丛中的夏夕儿把一切看在眼里，不由嘀咕：“梁蓼云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而黄贵全是倚梦楼的总管，也是不可小觑。这两人在一起，肯定有好戏看！”转眼突然看到怀中女孩的脖颈，不由愣住。
　　蹲下身，夏夕儿笑着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是连儿。”
　　“连儿啊，”夏夕儿眼珠微向上挑，指向倚梦楼问道：“连儿想进去吗？”
　　连儿咽了口唾沫，迟疑地道：“我……可以吗？”
　　夏夕儿站起身，凝望着夕阳映衬下流光溢彩的倚梦楼。连儿站在夏夕儿的身后，也在看着倚梦楼。
　　昌平城外。
　　古道上。
　　马车。
　　车帘掀起，清和的嗓音飘出，“蕙言，进城后休整几日。”
　　“是。”
　　车内，斜靠着一位白衣青年，手执书卷，闭目养神，悠然自得。掀起车帘的右手并未收回，顺势睁开眼睛，往前方的道路看去。
　　“夕阳西下，正是黄昏凄美时。”白衣青年一叹，复一笑。
　　“看多了的景色也就无美可言。”赶马车的蕙言平平一句。
　　“蕙言，”墨痕无奈道：“要我说多少次呢？这条路是我自己的选择。”
　　“可公子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即使会，”墨痕放下车帘，掩盖了前方蕙言的身影。“那也是以后的事情。”
　　蕙言握缰绳的骨节发白，并未多说什么。“驾！”随着马鞭声响，马车呼啸奔向昌平城，拖起的尘烟四散飘荡，渐渐，又尘埃落定。
　　倚梦楼二楼厢房。青烟袅袅，茶香麝麝。
　　“好！真不愧倚梦楼之名！单这造型与布局就不同寻常！”梁蓼云坐在椅子上，打眼四周，瞥眼正走进门的黄贵全，随后手中折扇轻敲额头，“好一个易令人心动的倚梦楼。”
　　黄贵全眼睑下垂，拱手笑道：“不知梁公子今日到倚梦楼来所谓何事？”
　　“哈哈！黄总管快语，那本公子也就不绕弯子了。”右手一挥，随从搬上来一个小箱子放在桌子上，打开后，躬身退下。
　　只看了一眼，黄贵全笑容未变，“梁公子还是直说吧，我一个粗人实在是猜不得谜语。”
　　“哈哈，如果连黄总管都算是粗人的话，谁还敢说自己是聪明人？”顿了顿，梁蓼云继续说道：“这里面是十万两黄金，本公子很喜欢这座倚梦楼，所以想买下来。”
　　黄贵全愣住。梁蓼云轻摇折扇，转头欣赏窗外夕阳。
　　“夕姐姐，我们真要进倚梦楼吗？”连儿弱弱地拉拉夏夕儿的衣角。
　　“嗯。连儿不用怕，你只要跟着我就好了。”
　　“可是……可是……”
　　“怎么了，连儿？刚才你不是说进倚梦楼是你从小的心愿吗？现在能进去该高兴啊。”
　　“连儿是高兴，可刚才梁公子进倚梦楼了，他是大坏人，弟弟说要远离这些人。”
　　夏夕儿奇怪道：“你弟弟？”
　　“是啊！”连儿兴奋道：“我弟弟很聪明的，只要是他说得一定不会错，比我厉害多了呢！可是……他身体不好，我又没有钱给他治病……”
　　“这样啊。”夏夕儿拉住连儿的手道：“夕姐姐有办法，今晚你一定会有钱给你弟弟看病的。现在呢，我先带你去另一个地方。”
　　“嗯！”连儿重重点头。
　　昌平城街道上，滚滚人潮，夹杂着车行辘辘。
　　“公子，今晚要在哪里歇息？”蕙言边赶车边问道。
　　“去倚梦楼吧。”车内的墨痕放下书，掀起车窗帘，打望繁华的昌平城。“不愧是在齐帝治理下的都城，看来西秦强大起来只是时间问题，谁都无法再阻止。”
　　“可西秦现在国力衰微，如果其余五国联合对付西秦，西秦也只得苟延残喘而已。”
　　“呵呵，你忘了西秦还有白雪将军？以一女子之身，拯救万民免受战乱之苦，巾帼不让须眉，有她的存在，其余五国一定不会轻易发动战乱，而这些时间已经足够齐帝强大西秦。所以，这个天下迟早是齐帝的。”墨痕眼眸深邃，轻笑一声道：“其实这样也很好。”
　　蕙言低着头，低语道：“很好吗……”
　　“好与不好都不是我们应该关心的，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快点到倚梦楼，再晚天就黑了。”
　　马车辘辘而行，径往倚梦楼行去。黄昏的倚梦楼，仍旧是人来人往，车流不息。
　　与楼外噪杂热闹的景象截然相反，二楼厢房内落针可闻，气氛压抑到似乎连空气都已静止。
　　“黄总管考虑得怎么样了？”闲闲的语调偏出现在这样压抑的境况下，于是气氛更加压抑。
　　“梁公子，”黄贵全压下心中所有的猜测和惊疑，拱手道：“小人只是一个小小的总管，倚梦楼并不是我的，这件事我实在不敢逾矩答应公子什么。”
　　“是吗？”梁蓼云“刷”的收起折扇，站起身，走到黄贵全身边道：“既然总管做不了主，何不请出能做主的人？”
　　“我家主子前几日去了川城，公子要见的话可能要晚几日。”
　　“这么巧在本公子要见的时候去了川城？”
　　“主子这次行程是早先既定的，事有凑巧也是无可奈何。相信梁公子一定是晓情晓理之人，懂得我们下人的辛苦。”
　　梁蓼云盯着黄贵全，几乎一字一顿地道：“既然如此，本公子也不是不讲由理的人，但若有人非要让我用非常手段的话，我也是不介意的。同样的，本公子也相信黄总管是聪明人，一定不想看到倚梦楼的衰退甚至是……”有些温柔地又有些邪气地扬起嘴角，“消失！”
　　黄贵全眉峰一跳，仍旧笑呵呵地道：“那是当然，只要不是赔本的买卖，我们哪有把客人往外推的道理？”
　　“噢？哈哈！好，好！”话锋一转道：“说了这么久，为何本公子的赤叶酒还没上来？黄总管可是认为本公子付不起你银子？”
　　“瞧我这笨脑袋！”黄贵全一敲脑门，跺足道：“梁公子要是不说我都忘了这回事，真是该打！公子稍等，我这就去安排。”说完躬身一礼，退出厢房。
　　“公子……”梁蓼云举手打断出声的人，“我自有计较。黄贵全虽然精明有余，不过不足为惧，关键是倚梦楼背后的操纵者，对这个人我们一无所知，这才是最可怕的。”
　　室内空寂无声，除了坐着的梁廖云，看不到其他人。
　　梁蓼云把弄折扇，又道：“事情都安排妥了吗？”
　　幽幽的声音传出：“是。”
　　“很好。”
　　刹那间，梁蓼云的眼睛锐利逼人，不可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