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错》神算小仙女

35、part2

　　楚州地处偏远，气候干燥，但是人杰地灵，别有风光。
　　那时深冬，北方的天气异常的寒冷，前几日刚下了一场大雪，厚厚实实的将地上铺出一层薄毯。
　　即便这样的天气，也丝毫无损咔嚓咔嚓踩着积雪，往衙门奔去看热闹的人群高涨的热情。

　　“听说万色楼的老鸨昨天已经上吊死啦。”
　　“哎呦，她的红牌官人春香被梁大人杀了，她都这把年纪，难道还能翻身啊！这几年抓的这么严，她再找小姑娘不容易了，还不如死了的好，活着害人害己。”
　　“呸呸呸，什么梁大人，现在可是个阶下囚。小心惹祸上身。”
　　“其实现在还不知道真相。我听说这里面是有隐情的，是春香对梁默臣动了真情啦。但是这个男人，哎，你知道的逢场作戏嘛。她因爱生恨，故意害他的。”
　　“什么逢场作戏，还不是这些男人自己活该。”

　　旁边的大嫂睨她一眼，“家花没有野花香嘛。你们家男人难道不是。。。”
　　这么说着，她一瞥眼就瞄到了独自站在人堆外面的泉影。她立刻边往外挤出去边高声喊着，“泉大夫，你怎么也来啦。我听说你可是给梁大人看过好几次病啊，给我们讲一些吧。对了，听说你也牵扯到这个事情里，医馆都被封啦。”

　　周围的人纷纷转过来看着这个面丑心冷，但是医术高超的大夫，有些欲说还休的胆怯。即便发自内心的尊重他，但凡是她的病人，都熟知她的脾气，宁愿站在远处和她含笑招呼，也不会凑上去惹她不快。
　　但这个大婶只是耳闻过她的脾气，而且乍看到她的相貌后，短暂的惊悚一闪而过，打心底有些瞧不起她，便将别人的嘱咐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上去拽住泉影，“平日你瞧他可有什么凶神恶煞的吗？他有调戏过你吗？”说完她自己猛然醒悟，“看我这个脑子，他怎么会看上你呢？那你为什么还要牵扯进去呢？嫁不出去就自己好好过日子嘛。何必遭人取笑呢。”

　　泉影将她的手拽着，轻轻地拿开甩出去，众人只听见很清脆闷重的“咔”一声。风烛残年的大婶别着肩膀大声的叫起来，“哎呦呦，我的胳膊。泉姑娘，泉大夫，快帮我看看吧。”

　　泉影从她的面前冷冷的沿着大家或敬畏或感激让出的一条道，往人群中央走了进去，“升堂了，回头再说吧。”
　　惊堂木拍起来，知府林晚才高高的端坐着，小眼睛扫视着下面，却依旧能够清楚的透出凶恶，让人心惊胆颤。
　　“梁老弟啊，我说你怎么这么顽固呢。上次是你运气好，春香被那个新来的大夫救了一条命，留下了一口气。才把你收回监去。可是昨天！她确实已经死了！你现在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犯了！我就再问你一次！你承不承认自己奸杀了万色楼的春香，并且逼死了老鸨，造成万色楼今天门可罗雀的局面呀。”

　　一直合着眼，白衣血迹斑斑，脏乱的几乎无法辨认的梁默臣突然抬起头来，炯炯有神的眼睛一如往日的刚猛，只是平添了许多嘲讽，“你看起来挺惋惜的。”
　　“放肆。”林晚才瘦小的身子往前绷起，举起惊堂木就朝着梁默臣摔了过去，可惜他长期不劳动，严重的营养不良。惊堂木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停在了离他不过一米的地方。
　　“枉本官念在和你同朝为官的份上，对你好言相劝，谁知道你这么无赖。来人啊，给我打，打到他认为止。”
　　衙役应了声，熟门熟路的就开始动手。木棍打在血肉上，声声都听得分明。梁默臣挺直了脊梁，饶是背后的旧伤疤裂开，开始或者鲜血阴晦不明的蹦踏出来，他已经笔挺挺的跪着。

　　围观的群众敢怒不敢言的涌起年复一日的叹息，其实在楚州，百姓不得已才会到衙门来，每次都抱着希望，但每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审的人一如既往的不耐烦，看的人一如既往的失望。

　　突然间，梁默臣虎躯一震，仰头大喝一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既然我被奸人所害，落得这样的下场，何必在死前还要收你这种狗官的侮辱。但我告诉你，我今天就算死，也绝不会画押。我活着，是清清白白的。死了，更是清清白白的。”他的眼中布满血丝，最后高傲的横逆着周遭面面相觑的官吏和不明所以得林晚才。
　　“原来你也就这点出息。”泉影走上大堂，冷冰冰的睨了一眼梁默臣，随后漠然的看着林晚才，“春香昨夜的死，是有人暗害的。和梁默臣没有关系。”

　　林晚才眼一横，“我认得你这个丑八怪，就是你前两天替春香看病的吧。你这个庸医。我不是把你赶出楚州了吗？你还敢回来。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看上他了！春香一定是被你和梁默臣合谋害死的。”
　　梁默臣嘴角震出鲜血，“狗官，你小心天打雷劈。泉大夫，你走吧。这个贪官丧尽天良，你说什么都没有用的。”

　　“你真是吃了狗胆。”林晚才的嗓音尖起来，“来人呢。把他往死里打。看他认不认罪。还有她，这个刁民，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我就是死了，也不会让你得逞的。”梁默臣说着，便要撞死在面前的青石板上。
　　泉影迅速的一脚踢上去，点住了他的穴道。

　　四周开始发出一阵惊乱的声音。林晚才不明所以的俯视着梁默臣，再看看泉影，倒吸了一口气，脸上写满了恍然大悟和发现意外的惊奇，“好哇。你当着本官的面杀人灭口。来人啊，把她给我抓起来。”

　　“哎呀，我还以为你要撞死在面前的青石板上，怎么到现在没个动静呀？到底撞不撞啊。想必是也猜到这个青天大老爷不会替你收尸，又有些犹豫了吧。”一个披着藏青色狐裘的青年，抱着一把长剑，双手笼在袖中，从人群中满面春风，笑意盎然的走出来，靠近梁默臣身边的时候，轻轻的踢了他一脚。

　　梁默臣原本往前倾的身形动了动，声音沙哑的开口，“那真是求之不得了，他如果帮忙，真会玷污了我一世英名。”
　　丰原连看都不看他，只是继续看着双手紧握的梁默臣，“他当然不会。替你收尸的，只不过是你如花似玉的妻子，英武的爹娘还有一双白嫩的孩子，而已。”
　　梁默臣飞快的扫视了他两眼，身形剧烈的起伏着，似是在作着极大的思想斗争。

　　“你们居然敢蔑视本老爷。你们通通都。。”
　　丰原不耐烦的回身瞪着他，“你给我闭嘴。”

　　俊美的年轻人毫无意外的张扬傲慢像水面出现的蓝色巨鲸，顷刻间镇住了所有人。林晚才有些狐疑的往后缩了缩，小心的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丰原转身面对着他，只这个转身，自有一股油然而生的领袖气质。他从袖中掏出一块牌子，举在空中晃了晃，“喏，看清了吧。”

　　众人站在他的身后，看不清他手上的东西，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清晰的看到林晚才刷白然后泛青的脸色。最后听到他站起来颤着嗓子喊了两声，“退堂！退堂！”
　　林晚才急急的跑下来，“公子请！赏脸内堂聊！”
　　丰原瞥了一眼地上的人，用眼神询问县令的意思。

　　林晚才忙不迭的点头，“犯人收进大牢。隔日再审。还有此事事关重要，务必好好照管着，不容有失。至于你，”他指了指泉影，“先回你的医馆呆着。一个月内离开楚州，别再出现在这里。”

　　泉影转过身去，余光中是向着内堂走去的青年。他似乎成熟了很多，也不再像当初那样努力学习着怎样做一个年轻优秀的鹰王和榜样，他已经打磨出自己该有的样子，蓬勃，智慧，从容有度，并且刚烈不羁。
　　她的耳中明白的充斥着身边围观的少女久久不肯散去的惊叹，唇边不自觉地染上一抹轻笑，半年的时间，故人竟已经人面全非了。

　　泉影并没有想到他短短的一次出场，却在这个甚少有什么大新闻的楚州引起了不小的波动，甚至连她一向鸦雀无声的医馆，都会有病人们无视她的神色低声交谈的声音。
　　即便有一些是来看她的笑话，或者做一些最后的告别，但这些人最后的话题都会涌到丰原的身上去。

　　她的医馆一向除了彼此的呼吸声，都会安静的如同坟墓一般。最近这些叽叽喳喳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刺耳。所幸的是，在暗室那些独自生活的日子里，她早已养成了一种无论置身何地，都孑然一身的错觉。慢慢的，她专心治病，倒也习惯了，有时甚至无意识的，会听进去一些。

　　那个人是从京城来的钦差。
　　那个人是六扇门的神捕。
　　那个人是侠盗，专门劫富济贫的。前年春洲大旱，就是全靠他偷来的那些银子才能度过的。
　　他昨天在街上买了一串糖葫芦和一只长笛。
　　偶尔的一些闲话，就像过眼烟云从她的耳边擦过，转瞬即逝，没有任何的影响。

　　几天后的晚上，泉影背着药筐还没回到医馆，惊讶的发现门廊下的大红灯笼还高高的亮着，将门前的路照出黑暗中的一条光明大道来。
　　屋里的烛火也都还亮着，平日会在这里帮忙的哑爷爷坐在门前的小板凳上，蜷着身子打瞌睡。
　　泉影加快了脚步，没有急着往里走，只是轻轻地俯下身子推推他，“哑爷爷。”
　　老人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眼中一片混沌，许久才缓过来。一看到面前的人，他笑的皱纹深深浅浅的弯起来。他站起身依依呀呀的指着里面，却也不敢碰到泉影。
　　泉影往里瞥了一眼，“我知道了。你回去睡吧。”
　　老人有些不放心的站在原地，继续指着里面，示意她里面有人。
　　泉影顿了顿，看着他呼出的白气在面前打着卷。她放下篓，从里面挑出几株山银花，“回去吧。睡之前把这个泡了茶喝掉。”
　　老人怔住，随后接过来将这几株落着霜的山银花紧紧的攥在手里，点点头往回家的方向佝偻着身子走去。

　　泉影拎起药筐往屋里走，待看到屋里的人时，她毫无表情的放下筐，“手。”
　　丰原坐在她平时的诊脉的桌子后面，配合的将手搁上。
　　泉影静静的把着脉，丰原便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在明亮的烛火映照下，屋子里流通着一种怪异的气氛。
　　“没什么大碍。心绪堵塞。我待会给你开药。不过心结还是要自己想开些。”

　　丰原诚恳的开口道，“姑娘，你能教我医术吗？”
　　“什么”泉影只抬眼看了他一眼，便有种不想再交谈下去的感觉。“你如果不是诚心来看病的，最好在我发火之前立刻就走。”

　　“我喜欢过一个女子。”丰原看着她转身去收拾药筐，猛的站起来喊道，“江湖人都称她毒王。我一直希望能和她有点共同语言，这样或许她会对我另眼相看了。能不能请姑娘帮个忙？”

　　泉影根本没有理他的意思，丰原呆愣在原地，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在四周游走着。或许是受了着夜色的蛊惑，他终于继续说道。“她是我在世上见过最美的女子。我从第一次见她就跟着她一路走，但是半年前她突然失踪了。我四处游历，为的就是找到她的踪迹。我还未到楚州，便听说姑娘医术了得，有慈心妙手。所以恳请姑娘教我一些，那么他日相见时。。。”
　　“慈心妙手？”泉影讥笑的打断他，布满伤痕的脸说不出的狰狞，“你说谎之前不动脑子吧、”

　　“我见过姑娘施药救人。尽管你。。。但我知道你是善良的。既然你不愿多谈，那我就不提了。不过你的医馆在这里是开不了多久了。我诚挚的邀请姑娘，以后随我行走江湖，一路继续布药救人，行吗？”他们才见过一面，但丰原丝毫不觉的唐突，似乎已经打定了注意。见泉影皱起眉，他追加了一句，“只要我在一日，必回保姑娘周全。”

　　他话里的意图太明白直接。泉影也明白，他有这个打算，必定是为了有机会说服她教他医术，为了有朝一日那个“毒王”能真心看他一眼。并且，无论谁带着这样丑陋的女子在身边，是绝对不会惹人非议的吧。
　　但不知道是那一番她装作没有兴趣的话语太过真挚，还是他眼中的期盼太热烈，，亦或者只是鬼迷心窍。
　　总之，泉影淡淡的应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