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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恩怨(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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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鸡啼划破了宁静,东方渐渐发白。左渊在床上翻了个身,依然没有睡意。一整晚他都在思考徐老爷的命案,他也尝试着让自己放松,可关于案子的一切还是硬生生挤到他脑海里。徐老爷的身份特殊,这案子要是破不了,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可急又急不来,为了破案草菅人命,无论如何他是做不出来的。慢性中毒,这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能长时间下毒的人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就在徐老爷身边。要破案,还得从徐家下手。
辰时过后,左渊带着裘阿海再次来到了云来客栈。客栈里人来人往,依旧生意兴隆,似乎并未因这件事受到影响。徐家的人则大不如前,都是一身素服,个个表情凝重,看上去各怀心事。徐夫人还沉浸在悲痛之中,情绪极不稳定,左渊只得放弃了与她交谈的念头。目前掌管着徐家的是罗平,已故罗管家的儿子,两年前罗管家去世后一直是他在打理徐家。简单的寒暄过后,左渊开始步入正题。“不知徐老爷的膳食,都是出自何人之手?”慢性中毒,最方便和简单的就是从饮食下手,查案也就先从这里查起。
“我家老爷一向对饮食最为挑剔,厨子也是精挑细选。在徐家做了十几年的老厨子半年前回家养老了,老爷找了一个多月才找到了新的。”罗平听左渊提起了厨子的话题,也隐约意识到老爷的死并不简单。站在他的立场,又不方便多说,只能如实地回答问题,把疑问都埋在心里。
“我能见见这个新厨子吗?”左渊心里有了一丝的兴奋,不管厨子是不是凶手,总能问出一些线索,好过自己像无头的苍蝇乱撞。
“很抱歉,老爷辞官后新厨子不愿跟老爷回乡,早就离开了。在路上的这段时间老爷都是在客栈里吃的。”罗平的话推翻了左渊的猜测,根据徐老爷的情况应该是在死前还服用过毒,而他这一段时间都在客栈用餐,不可能是厨子做的。那,负责伺候用餐的丫鬟仆人呢,有没有可能?这也证实了左渊的猜测,徐家的人都有嫌疑,也包括眼前的罗平。
左渊再次来到徐老爷住过的客房,里面的摆设丝毫未动,仍保持了原来的样子。左渊进行了更为细致的检查,边边角角都没有放过,可仍旧没有什么新的发现。只要是人做的案子,就一定会留下线索,可这线索又在哪呢?左渊跌坐在椅子上,右手握拳狠狠捶向桌面,“当啷”一声,一样东西被他的衣袖拂到了地上。是一把折扇,用料做工都是上乘。扇骨光滑颜色略深,看样子经常被人把玩,想必是徐老爷的心爱之物。打开扇子,上画一幅水墨山水,看落款是出自徐老爷之手。内容与画工没什么独特之处,只是,这画的线条刚硬流畅,似乎不是用毛笔所画。
“大人。”裘阿海走了进来,递给左渊一张单子。“厨房里我问过了,这是这几天徐老爷的菜单。这么多人都用一个厨房里的饭菜,不可能只有一个人中毒,问题应该不在厨房。我也想过可能是筷子和碗之类的有毒,可客栈的筷子和碗用完了之后洗洗还要给别人用的,这种可能也不大。也许,毒并不在饮食上。”
“是呀,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左渊也有同样的看法,如此高明的凶手怎么会用食物下毒这么普通的办法,他遇到劲敌了,他需要回去重新整理思路。那把扇子还握在他手中,让他感觉有些古怪,他想了想,随手放进了衣袖。
出了客房,一位少妇迎面走来。看她一身蓝衣,和徐家的丫鬟同样的素服,外表纤细柔弱。和她擦肩的一瞬间,左渊仿佛感觉到了她身体里隐藏的冰冷。左渊扭头审视她的面庞,见到她礼貌的点头,冰冷的感觉顷刻间消失了,难道刚才是他的错觉?
楼梯口,罗平早已在那等候。“罗兄,刚刚的那位是徐家的丫鬟还是?”
罗平淡淡一笑,嘴角挂上了不易察觉的温柔。“她不是丫鬟,是拙荆。”
“原来是嫂夫人,如有冒犯还请罗兄见谅。听说徐老爷喜欢书法,不知他是否对丹青也有研究?”左渊想起徐老爷死前正在桌前练字,还有那个扇面。
“老爷平生最爱的就是书画,他还有一项绝技,用手指作画。最近几年更是痴迷,几乎每天都要画上一幅。”难怪那幅扇面有些奇怪,原来是用手指所画。
县衙书房里,左渊又在把玩那把扇子。既然没有在三餐里下毒,那就是在徐老爷经常触碰到的地方,衣帽,被褥,还是……他忆起了罗平的那句话,徐老爷每天都会作画,那会不会是文房四宝?他拿出一根银针,打开扇子,先将银针扎入扇面,没有任何变化。又向墨迹上扎去,抽出银针后针尖变成了黑色。左渊的眼前豁然开朗,原来毒就在墨里。那么凶手不是可以随时接触到徐老爷的文房四宝,就是轻功奇高可以经常潜入到书房下毒而不被人发现。
隆福楼上,小二提着茶壶往来穿梭,不挺地招呼客人,添茶续水。中年男人专心拉着二胡,配上卖唱的小姑娘甜甜软软的嗓音,引来了一片叫好声。窗边那一桌上的两个人似乎不为所动,他们一直在喝茶,偶尔聊上两句,剩下的时间就是望着窗外出神。
“阿海,怎么样,发现什么可疑了吗?”左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从他的位置向外望去恰好可以看到云来客栈的正门。“会不会轻功很难看出来吗?”
“不是很难,只要他会轻功,绝对瞒不过我的眼睛。”阿海剥开花生,扔向空中,不偏不斜落入他张开的口中。
“阿海,你看,他们俩会不会轻功?”罗平夫妇携手走出客栈,看样子像是去闲逛。阿海贴近窗口,睁大眼睛观瞧,直到两人走远了才坐回来。“罗平是个高手,轻功不赖。至于他老婆,什么武功也不会。”
会想到用慢性中毒这种软刀子杀人,并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定是经过了长期的计划。动机又是什么呢?求财,不大可能,这种方法费力不讨好,远不如一次下毒干净利落。那就是寻仇了,徐老爷在官场上纵横多年,难免会得罪一些人,那又是什么恩怨非要置他于死地呢。“阿海,你去查查徐家每个人的背景,越详细越好。”左渊拨弄着盘里的瓜子,不动声色地布置任务。杀人,一定要有动机,从这里下手或许会有收获。
罗平不耐烦地站在路边,无聊地东张西望。不远处的摊子前,一群女人挤在那里挑挑拣拣,这其中也包括他的爱妻雾彤。这个女人什么都好,就是一买起东西就什么都忘了,连他也给晾在一边。好不容易,雾彤挤了出来,他心里大喜,连忙迎了上去。“怎么样,买到什么了?”
雾彤摇摇头,“没有,没一样合我心意的。听说附近有座寺庙的菩萨很灵,陪我去上柱香吧。”罗平在心里大叫不妙,手握成拳捶打着脑门,盘算着要怎么推脱。
雾彤看穿了他的心思,略微低下头,看着鞋上绣的那朵兰花。“相公既然不想去,雾彤也不会勉强。今天是我爹的生辰,我原想去庙里拜祭他的亡灵。雾彤如今嫁为人妇,事事应以夫君为先,我也不想让相公为难,还是我自己去吧。”雾彤抬头看了罗平一眼,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
见雾彤这副样子,罗平心疼得紧,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都是我不好,这几天都在处理老爷的事,怠慢了你。岳父的生辰,我身为女婿一定要去祭拜的。寺庙在哪里,我们这就去。”罗平拉起雾彤就走,没有留意到她狡黠的笑容。
普济寺是方圆百里最大的寺庙,一年四季香火鼎盛。寺内烟雾缭绕,颂经之声不绝于耳。雾彤点燃香烛,在蒲团上跪拜。“爹,女儿答应您的已经做到了,您和娘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女儿嫁了个好夫婿,还求您保佑他平安,天大的罪过,我一个人承担。菩萨,若是您满足了我的愿望,我愿来生做牛做马。”
左渊再次来到云来客栈,重新检查徐老爷的墨和砚。不愧是曾经的吏部尚书,文房四宝都是上品中的上品。左渊把银针刺入墨中,并没有发生变化。不是墨,那就是砚。可结果让他沮丧,砚台里也没有毒。怎么会这样,难道是他的方向又错了。左渊做了更为细致的检查,在砚台上发现了已经凝固了的墨汁。他拿着银针向里捅,然后屏住呼吸将针抽出。果然,针尖变黑了。墨和砚里没有毒,墨汁里却有毒,毒显然是在磨墨的过程中放进去的。
门开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被带了进来。他又瘦又小,一身家丁的打扮,手指紧紧抓着衣角,躲避着与左渊的目光接触。
“你就是张六儿?”孩子点了点头。左渊拉过把椅子,示意他坐下。“你不用怕,坐下说话。只要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不会伤害你的。”听了左渊的话,张六儿的头尽量往下低,几乎贴到了大腿上。左渊哭笑不得,只好把声音放得轻柔再轻柔。“你要是不想说话就随你。我说对了你就点头,错了就摇头,可以吗?”张六儿点了点头,左渊也跟着松了口气。“徐老爷的书房都是你在料理吗?”张六儿点点头。“那平时磨墨的事也是你做的了?”他还是点头。“你都是怎么磨墨的,可以再做一遍吗?”张六儿站起身,准备磨墨。
他先往砚台里点了几滴水,再拿出墨慢慢研磨。左渊在一边静静观察,并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磨好了之后,张六二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向墨里倒了几滴透明液体。“这个瓶子很精致,我可以看看吗?”左渊不动声色的从张六儿手里拿走瓶子,悄悄的用银针试毒。果然,瓶子里装的就是毒药。“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往墨里放这个吗?这看着挺不错的,我也想试试。”“这个,这个是姐姐给我的秘方,说是用了可以让写出来的字更好看。”张六儿第一次开口了,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姐姐,哪个姐姐?”“姐姐,就是罗大哥家的姐姐。”
左渊回到县衙,裘阿海早已在书房等候。“大人,都查清了。徐家的丫鬟仆人除了花钱买来的,就是家生子,没什么特别的。”“这样啊。”左渊皱了皱眉,“那罗平的夫人呢,你查到她的来历了吗?”“她,倒是个例外。只知道闺名叫做雾彤,家里是个落魄的书香门第,一年多以前嫁给罗平。其他的,就不知道了。”又是她,看来这个雾彤最为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