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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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音机里再次听到他的歌声是在一个不经意的午后，黑发男人收拾着行李箱，正要准备开始另一场漫无目的的旅行。
车站边的小旅馆里，陈设简陋布置单一，他在这里并没留下多少属于他的痕迹，只是收拢了几件衣服，整齐叠好塞进箱子，房间便回复了原来的模样，记不得有多少异乡人曾在此地停留过。
收音机里他的声音轻轻吟唱着，带着只有他知道的悲伤味道。那是一首老歌，已经多年不曾听过。男人拖起箱子，犹豫了一下，按下OFF键。
他在柜台交还了钥匙，老板殷勤的关照他路上小心。他拉拉外套走进风里，阴霾的天气，早上好像下了一场雨，雨珠清凉的余韵还停在空气中。阳光惨淡，行人稀少。
男人慢慢走着，不知不觉又哼起那首歌。他很少唱歌，因为觉得自己不适合。但那个人唱的时候，他会喜欢跟着哼。
「我们的主音其实是个很无情的人。别看他长得小小一副很惹人怜的样子，平时跟他说话不是拽得要死就是不理人。什么？你说他在睡觉？你不知道这个世上想要堂而皇之不理人的方法就是得自闭症或者睡觉吗？起码每次我在他睡觉时不小心吃了他的天妇罗，他都会马上跳起来拿贝司K我。」
男人想起对那个人最初的评价，也许那时的自己真是三八得连一点偷吃天妇罗被K的小事都要到处跟人讲，还要配上生动的表情夸张的演绎。不过每次他诉苦时，那颗黄黄的脑袋总是安静的窝在沙发里，从没有跳起来把前两天的恶行再重复一遍给别人看。
这也是他觉得委屈的地方，没有人相信他从长野背井离乡跑到东京来孤苦万分之际还被塞到了一个恶魔家里，每个人都认为他捡到宝。
其实，与那个人的宿缘并不是从组乐队开始。早在国中时，爱睡的孩子每天放学路上都走得很慢，等待着他骑车的身影从自己身后飞驰而过。少年微弓的背影映在那人眼里，直至道路尽头。
他从没上前叫住过他，他也从来不知道。
男人在路边的小店买了一盒天妇罗，一直喜欢淋满奶油和果酱的甜甜西点，和食中的天妇罗还是他最留恋的味道。今天的电车来得很早，男人来不及仔细确定路线便买了票子，匆匆跳上冷清的车厢。
在靠窗的座位坐定，享受窗外景色变换的闲置。男人在车厢的轻微摇晃中打开纸盒，一下子又没了食欲。他突然有点后悔，早知道就该买巧克力慕丝或者牛奶泡芙或者其他什么……望着盒子里炸得过分精致的金黄色小东西，男人怔怔的不知如何是好。
最初玩笑似的争吵，就是从一盒天妇罗开始。往后多少次或任性或认真的赌气，又都是由一盒天妇罗结束。
那人把他撇在一边风卷残云的吃相实在谈不上有多好看，甚至不理会自己跑了几条大街连夜排队的心意。不过他吃饱喝足后懒洋洋的哈欠，却莫名的，让男人觉得幸福。
「吃完了就睡？你是不是忘记对我说些什么？」
「有什么好说的……」白眼，别以为你用食物贿赂我我就会向你道歉。
「说谢谢呀！」「或者『我爱你』也行。」
「………笨蛋。」
现在想来真像是小孩子的游戏。也许那时候他们也自认为在玩一场小孩子的游戏，于是毫不顾忌的放肆着自己的冲动与孩子气。嬉戏着，追逐着……全然不知有一天会厌了、倦了。
耳边突如其来的金属乐声，猛地令男人从回忆中惊醒。他仓皇的抬起头，果不其然的看到那熟悉又变得有些陌生的脸孔出现在车厢前方的小屏幕上。
男人皱了皱眉。
独特的，浑厚且震颤着哀伤的嗓音，因为移动信号的不稳定而断断续续。荧幕中那个人的影像，正近乎疯狂的撕扯自己、锤打自己，久违的自虐演绎。
男人盯着那张哭泣的脸，他记得，曾经那人在演唱会上突然爆发的哭腔是怎样的令他揪心，扯乱了琴弦，难过的抱着他哭了一整夜。
现在他只是麻木的看着。偶尔心烦气躁，只想一把拉过他的衣领扇他几个耳刮子，大骂不许哭！
不许哭！
已经不会跟着他哭了。
可能自己并不是坚强的人，所以承受不起那与生俱来的悲恸。可能已经腻了眼泪的滋味，所以要连那个懦弱的自己一起埋葬。
「TOSHIYA，你就不能过点儿正常的生活？」薰一把拉开厚重的丝绒窗帘，刺目的阳光令墙角的人眯起了眼睛，连忙用手遮挡。
地上七倒八歪的空酒瓶和散乱的烟蒂，赤裸裸的显示着房间主人颓然的心境。
「怎么，和他吵架了？」队长大人蹲下身来关切的问。
「吵架？」他笑，「对着一个把你当空气的人，吵得起来么？」
说着，又去拿酒瓶，却被薰拦下。「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给我戒掉！听到没？」
「……」
「TOSHIYA，我不明白…」薰看着萎缩在角落里那日益枯黄的柔顺棕发，有点心疼，「都住在一起了，你还不满意什么？」
「京的个性你也知道，是要花些力气。不过我想你应该足够了解他的，有些话不说出来又何妨。」
是啊……我在不满意什么？明明知道讨厌我的话就不会让我留在他身边，明明知道厌倦我的话就不会对我一日一次的告白恼羞成怒。他是个别扭的孩子，有时候也会小心体察我的情绪，笨拙的关心我、安慰我……可我依然觉得饥渴。
我想我是那种迷恋型的情人，爱上了就会义无反顾的追求。眼里看到的只有他。想要他的一切一切，更多更多。
可他呢，似乎并不怎么需要我。
于是我像个皮肤饥饿的孩子，日复一日想要确定他对我的心意。贪恋着他的温度，吻着他心口那些怎样也触碰不到的伤痕，渐渐的，迷失我自己……
这种缺乏安全感的失落，老实说，感觉不是很好。
「薰，有些话要说出来……真的有这么难吗？」TOSHIYA抬起留海后面模糊却美丽的眼睛。
「……也许吧。」薰答着，突然也想抽根烟。
男人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人的声音已如天边的积雨云般被风抛却消失在耳际。移动电视屏幕上切换着各种五彩斑斓的画面，与窗外不断流动的陌生景致一起，好像无意义的电影播放，乏善可陈。
男人叹了口气，脑海中又响起那熟悉的旋律，恍若隔世，手指不自觉的跟着轻轻拨动。
意识到时，男人赶紧握住了手指。
——那时候为什么会退出呢？
——只是伤了左手，砸坏了贝司。
然后自己仿佛觉察出了命运的倾斜。
当最初的悸动与温馨被太多的失落、猜忌、纠缠累积压倒时，他觉得很累。厌倦了僵持不下的冷战，也放弃再去猜那人的心思。
他告诉自己缘已尽，即使情未了。
未了的情不过是自己对过去的执念。
离开的时候，他是那样决绝且漠然，甚至有些铁石心肠。顾不得薰的震怒，DIE的大吼大叫，SHINYA眼中鄙夷的目光……
他没有回头。
若是回过头去，看到那人垂下眼帘的忧伤，自己，一定不会无动于衷。
所以他也不知道，沉默的孩子转身打开乐谱，插好音箱，架上麦克风……眼角落下的眼泪。
远方的地平线收敛起最后一道金色的晚霞，夕阳沉落后，夜雾涌起。天空由湛蓝变作水绿，幻化暧昧的绛紫，最后又垂下更深的丝绒般的暗蓝。车窗外的街道也渐渐被那雾气笼起，近在咫尺的尚依稀可辨，稍远一点的便看不清了。男人望着远处的混沌，逐渐迷了眼，仿佛是郁结在心底的离愁，只在回眸的一刹那，才隐隐作痛。
那之后男人去过很多地方，有阳光灿烂的黄金海岸，有花气袭人的异国小径，有空谷幽吟的烽烟群岚……那之后男人总是笑着，笑得比以前更加灿烂更加耀眼，对所有新鲜事物都兴趣盎然，深深的去投入，用尽全力去满足，然后抛却……
那样的日子是快乐的，新奇兴奋到无暇后悔。只是间隔有很多的一刹那，可能是在卖花女吟唱的街角伫足的时候，可能是留连琳琅满目的橱窗时的一转身，也可能是像现在这样凝望车窗外夜雾迷蒙的一瞬间，眼前会浮现一片空白。这一刹那男人就好像不小心踏入了前世的迷境，隐约忆起某些被遗忘的心绪，胸口涌上秋雨的湿意，眨眨眼睛，却是干涩。
那时候还是蓝发的自己，常常念叨着「京不在乎我京不在乎我京不在乎我……」自怨自艾，嘟嘴赌气。
那时候一直沉默的他，偶尔也会连珠炮似的「TOTCHI你烦死了这次又怎么啦我又没踢你又没骂你哪里又不在乎你了！」张牙舞爪，气急跳脚。
那时候的伤心很幼稚，那时候的伤心也很真实。
就像我们自以为儿戏的初恋，其实不知道，失去了以后再也找不到比它更深的感动。
男人在终点站下了车，清冷的夜风让他不禁缩了缩脖子，小声哼起那首老歌，慢慢走向车站边的电话亭。
他想他还是懦弱的人，若非再次觉察出命运的倾斜，一定无法作出一直想作的决断。
男人踌躇着，按下第一个号码，指尖有些颤抖…咬咬牙，飞快的把后面几个号也一口气按全了。
“嘟————嘟————”
离开你以后，我的心里破了一个大洞。
只能不断的用形形色色的人和事来填补。
溢满了，陷下去。溢满了，又陷下去。
我想我戒不掉你。
只因当初不知所谓却义无反顾的爱情。
“…………喂？”一阵杂音，尔后那熟悉的梦喃般的低音在耳廓响起。
他深吸了一口气，忍住想要落泪的冲动，对着话筒说：
“KYO，对不起。我回来了。”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
他看着怀里那盒天妇罗，心想已经冷掉了。
然后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TOSHIYA……”
“愛してる。”
04.8.10 till 06.12.10
『我的青春，由你开始，至你结束。』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