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生莲》水木倾禾

1、前传（一）

　　近来，身子总是不听使唤，每一道雷火灼过得痕迹越发生疼，原来立了血契竟是没有半点反悔的可能。我轻抚隆起的小腹，如果有来世，我再也不踏入这天界半步。
　　“小七姐姐，他。。。”追星飘过高墙，一脸狐疑。追星是我的师妹，也是整个紫宸宫唯一肯对我推心置腹，一蹦一蹦唤我小七姐姐的剑灵。除了追星，这里没有一个仙子喜欢我，自然也包括她。
　　那个，我曾经以为真心为我的人，却不曾想这世间原本就没有谁真心为谁。
　　追星不可置信的撕扯着铁链，每加一分力道，我的手腕便多一份阴寒。是该感谢东皇钟，还是怨恨，如果没有那份血契，我便没有这个数百年来一直相伴的卑贱仙体；但是，如果没有那份血契，飞升雷劫又算得了什么！
　　池外似乎传来谁的脚步声，追星声音有些颤抖，也有些欢喜，“小七姐姐，是师尊，师尊来看你了。”
　　我斜靠着封雷柱，意识有些恍惚，视线渐渐模糊，那个人，呵。
　　脚步声停了下来，那袭熟悉的紫衣，那个在樱花树下小憩的人，那张极度绝艳的脸上渗透着寡淡的笑意，那样的孤高，那样的傲决，那样的不可亵渎，那样的陌生，那样的。。。决绝！
　　淡紫色衣袂飘荡，熟悉到无法忘却的气息拂过我的脸颊，那张我想念了数百年，痴迷了数百年的脸瞬间放大，曾经的曾经，我们也这么亲近过，只是那时的他，嘴角总是勾着一个好看的弧度，多了几分温情，少了几许寒意。
　　“你满意了么？师尊！？”我一咬唇，任凭丝丝血腥抨击脑海，原来我没有想象来的坚决。我从未唤过他一声师尊，因为我认定他终会是我的，不是师父，而是夫君。
　　他好看的脸瞬间煞白，顿了好久才悠悠开口，“你还是那般要强？！”
　　我深深的望着他，他那双清澈悠远的眸子深处，究竟有些什么？爱么？似乎他从来不需要，也不缺少！于是，这一切只不过是我自作多情罢了，也是时候清醒了。奈何这副娇弱的身躯再也无法支撑伤痕累累的悲恸，浑身的力气仿佛瞬间抽空，冷不然倒了下去。
　　他紧紧的抱着我，那般熟悉的怀抱，曾经让我舍弃一切尊荣，只愿与他长相守，同看万千云海。可是，梦最终还是要醒来，天道依旧不曾更改，即使我做出万般的努力，终是没有用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泠然开口，“打掉他，你还是我钟爱的小七。”
　　打掉他，你还是我钟爱的小七。
　　我本能的推开他，他。。怎么能。。。
　　“小七。”他来拉着我的手，“没有了他，我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可以不计较东皇钟的事情，可以不在乎你和蚩炎的事情，甚至可以原谅你背叛我。只要打掉他，你还是我钟爱的小七，以前如是，现在如是，以后也不会改变。就算是天道降惩，万劫不复，我定护你毫发无伤！”
　　这是他讲话最多的一次，我总是想不清楚是该笑还是该哭，原来他还是不曾相信我，我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污点，一个抹不去的污点。毫发无伤，他向来是说到做到，这八荒四海之内没有一件事情是他做不到的，这自然要除去昆仑虚中皇山神族，这天地之中没有人敢反抗的神族。可是，这天地之间，也除了你，谁能伤害得了我呢？！
　　我颤抖着，扯着最后一丝力气，“那你会娶我么？”
　　“小七”他微微一颤，凉薄的双唇一张一翕，终于说出了我熟悉的那句话，“我会娶你的，小七。”
　　那时候在苦海的小方舟里，他睁开惺忪的双眼，在我额际浅浅一吻，略是惬意的说出了那句“我会娶你的，小七”。眼中湿意泛滥，意识渐渐飘散，那声“小七”似乎隔了几个轮回，几重生死。。。
　　那时候，我舍弃一切，换得仙躯。为了博得他的同情，拼着不到五百年的修为力闯万魔窟，毁了三百年的修为，终于引得万千恶魔追捕，逃入昆仑山紫宸宫。自然，他不可能放任一小仙在自家门口被群魔啖尽，紫极剑一出，紫光挥洒，瞬息斩杀万魔于剑下。自然，我也为他救下，暂寄紫宸宫养伤，那时我身上的修为总共不超过两百年。不过，以十四万年的修为，换的他的怜悯一笑，似乎也就值了。无非是东施效颦，却也是得到一样的结果，应该说是我赌赢了，赌他的怜悯之心，一如当年他会救下备受群妖欺负的李珞汐，自然也会救下落难的我。
　　伤势痊愈的我，总是寻思着找个机会同他增进感情，顶着灰飞烟灭的风险，好不容易有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契机，总不能白白浪费。圣姑告诉过我，三界之中什么都要的，就是矜持要不得，不论做什么东西，一定要厚颜无耻，才能天下无敌。所以我立志要成为天下厚颜无耻第一人。可惜，天命注定，我终是成不了这第一人。
　　紫宸宫着实是三界中难得的修身养性之地，满山飘落的樱花，倒像是中皇山巅四季不断的飞絮，一层一层撒满草地，剩下一片绯然。我摸了摸毛茸茸的耳朵，蚩炎啊蚩炎，好歹我用十四万年修为换来的仙躯，总也得是龙族，岂是这般随便给我安了个狐狸身，下次再让我见着你，少不得把你封入东皇钟，永世不得自由。
　　我正烦恼着如何将这毛茸茸的耳朵尾巴化去，头上飘来一丝冷冽而又懒散的声音，“从哪来回哪去，你倒是赖着不走了。小毛团。”我一抬头，还是那袭淡的如水的紫衣，还是那个在冰魄湖中的焚香沐浴的人儿。他微微一侧身，浅紫的羽袍敞开，露出大片白皙好看的肌肤，充满诱惑的锁骨衬着他魅惑的笑意，直教人生不如死。若是我原来的容貌倒是可以与他一较高下，只是，现在我只能是万般无奈的，自惭形秽，可怕的是这种感觉随着他打趣的眼神更加沉重。他难以看懂的眼瞳漾过一丝丝涟漪，笑得美妙绝伦，生生将这万千樱花比了下去。
　　我眉头一皱，捻了个诀，现出狐狸原型，金灿灿的绒毛，倒显得有些像毛团了。我顺着樱树，在他回神之前，跃上他的怀中，伸出毛茸茸的爪子，蹭了蹭他的胸口，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冰肌玉骨！？当然，在他意识到被（轻薄，好像有点太过，）非礼之后，经过短暂的错愕和不可置信，结果是我被顺手扔了出去。
　　是夜，我打算和他道歉，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是这么跟自己说的。当务之急是能够留下来，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又是什么不能够做的呢？
　　我悄悄推开他的房门，本来打算悄悄将盒子放在桌上，以表诚意。哪知，原本一片漆黑的房间，瞬息灯火通明。他斜卧美人榻上，一脸无辜。我不禁汗颜，这架势俨然将我当做色狼，不，色狐狸了。
　　“那个。。。那个。”我嘟着嘴，一本正经，“你救了我，我自然是要报恩的，我会娶你的。所以我死都不会离开的。”他倒是一副慵懒，惺忪的睡眼继续合上，姣好的睫毛迎风摇曳，“娶我。。。”
　　我眉毛跳动，若是往常，这自然是暴怒的前兆，但是圣姑说过，厚颜得道，厚颜得道。我硬是挤出丝丝笑意，谄媚的奉承，“能留在你的身边，让我做什么都是好的。”他依旧合着眼，不温不火，“即是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我素来不懂怜香惜玉，出了什么事，我可不会负责。”他霍然睁开眼睛，邪魅一笑，懒洋洋的抬了抬手，“午间被你轻薄之事，自然不能就此作罢。你过来。”我戒备的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盯着他，“不要。”
　　话语未落，他已经站在我面前，身形颀长，一只手轻轻的搭在我的肩上，一只手捏着我的下巴，那张绝世的脸越靠越近，如莲花般冰清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我羞红着脸，屏住呼吸，紧闭双眼，重重的咬着下唇。这时，他却停了下来，轻声低笑，“你的耳环掉了。”声音轻的让人不忍打断，带着丝丝笑意，扫过我羞涩的耳根。在我短暂的错愕之下，他依旧以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角度，斜卧美人榻，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我结结巴巴，好不容易扯出一句话，“你轻薄我。”他不以为意，“现在你可以留下来了。”“你。。。”我憋着火气，劝慰自己，现在留下来是最重要的事情，不跟他计较。
　　他淡定的笑着，“看来，你很喜欢被。。。轻薄。。。”
　　“你！”我眉头微蹙，“我觉得你有些厚颜无耻。”
　　他颇有兴致，豁然睁眼，桃花般的眼睛映射出别样的光彩，“诚然，你的直觉是对的。”我瞬间石化，毫无回击之地。他更是来了兴致，悠悠道，“看在你还有点慧根的份上，我会收你为徒。从今儿起你便是我的第七个入室弟子。”
　　“弟子？！不要！”我誓死不从，一开始来这里，就不是为了师徒之名来的，即使全天下的人都渴求成为他的弟子，我又有什么稀罕的呢？
　　“不要？！”他重复着，似乎从来没有人拒绝过他，眼前这个毛团却是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