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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惟别而已 ...

  •   “一定要离开!”
      “不行!”
      我脸上怕是急得青筋也要爆起来了。
      从那日看到燕铁木儿留下的东西,我再不通世事,也明白他对师母的不轨之心了。何况我在仁钦坚赞老座师那里也见多了这样的事。
      在萨迦寺的时候,我就见过欢喜佛,那是个被我习惯的存在。法师讲过,曾经有个叫毗那夜迦的国王生性残忍,大肆杀害佛教徒,佛祖于是派菩萨化为美女到毗那夜迦身边,醉于女色的国王终为美女所征服而皈依佛教,成为佛坛上众金刚的主尊。“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所谓“以欲制欲”者也。寺里供奉的欢喜佛有好几尊,虽然形态各异,但明王和明妃都是这样裸身紧拥的。信徒们参拜的时候一样庄重虔诚,与参拜他佛时无异。
      可到了大都,我见到的情景却大不相同。喇嘛们的脸上缺少了我从小见惯的虔诚庄严,却带着骄横放纵。仁钦坚赞老座师常为此唏嘘感叹,还曾说起想回到高原去。当他去世后,喇嘛们愈加放荡形迹,经常有女子在府里出入,有些甚至是被他们抢来的。有一次我傍晚出了房门,竟然看到一个喇嘛就在一尊欢喜佛下,拥着一个女子,那女子大声哭叫,拼命挣扎,而旁边还有数个喇嘛在哄笑嬉闹,我虽不确切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但心中便有极厌恶恐惧的感觉。大婶从此叫我尽量少出房门,等我住到苏府,她就经常念叨说这是佛祖保佑,是法师在保佑我,离了那乌烟瘴气的地方。
      现在看燕铁木儿竟送欢喜佛给师母,他的不堪之心真是昭然若揭了。
      脱脱说的对,苏先生应该早点离开大都,躲开燕铁木儿。

      可苏先生在犹豫,师母则一直摇头说“不”。
      我明白,他们是为了我。
      我是不能离开大都的,他们走了,我要住到哪里去?
      说真的,我很怕,好不容易有了家的感觉,竟生生地又要被抽离。可是怎么能为了我而让苏家人生活在忧惧中?我明白,每个人有自己要走的路,我的人生只能靠自己走下去。在这条路上,曾经有过这样的温暖,已经足够了!
      可无论我怎么劝,师母总是说,不用太忧心,燕铁木儿再无礼,也不至于公然对朝廷命妇如何。可我最近四处打听,对此人有了不少了解。他是钦察氏的贵族,少年时就身为和世剌的父亲海山的宿卫,从镇漠北。大德十一年,跟从海山南还,海山也就是武宗皇帝即位,他被授同知宣徽院事。皇庆元年,袭父职任左卫亲军都指挥使,在禁军中有极大的势力。泰定二年又被加封为太仆卿,很受皇帝信赖。此人英武过人,坚毅勇决,只是好色成性。去年元旦,师母依制入宫觐见皇后,被他瞧见,竟时时寻借口来府中造访。亏得苏先生因道德文章在朝中颇有声望,又与中书省大臣张珪、杨廷玉等人交好,燕铁木儿一直没有什么放肆的言语举止。可近来却越发的过分起来。
      怕是朝中要有什么变动,他才不惮有如此的举动!

      我能想到的事,苏氏夫妇当然更是了然于心。可是无论心中多么焦虑,他们都尽量在我面前掩饰,反让我不要担心。我怎么能不急。
      最后劝动了他们的还是脱脱。

      一日脱脱来府,竟是带着吏部的调令来的。公文上写明要调苏先生到江南行台出任监察御史。我和师母问讯赶到前厅,见脱脱的亲随守在门口,见是我们,也没做声,只向后退了退。就听得苏先生略略提高了声音道:“我知道你是好意,不过怎可如此自作主张?”
      脱脱也不以为怃,只是道:“朝廷不日即有变动,张珪大人日前请辞,皇上虽未应允,但张大人去意已决,怕是无心朝堂了。听说朝中要补一同佥枢密院事,皇上属意何人,难道大人不知吗?怎么还犹豫不定。脱脱冒昧,替大人做主了。”声音竟是格外认真。
      半晌,才听到苏先生道:“你我交情非深,竟如此帮我……”
      话未说完,就被脱脱打断:“只是钦佩大人学问和为人,还望大人不要怪脱脱冒昧。”
      “我岂是不分好歹之人。只是可怜悲歌,她该怎么办……”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大人若不能自保,对她又有何益?”

      我听了点一点头,看向师母,她的眼中渐渐生起了一丝无可奈何,我伸出手去,拉住她的手,用力握了握。

      悲莫悲兮生别离。
      分别的时候,一苇和一航哭红了鼻子,师母不停的用帕子拭泪,连苏先生的的眼睛里也含着水气。
      我强颜欢笑,轻轻拍拍一航的肩膀:“别哭了 ,又不是见不到了,以后悲歌姐姐有机会到江南,一定去寻你们。到时候你要长的比我还高才行,那才像个男子汉。”
      他眨眨含泪的大眼睛,带着哭音说:“那你说话算话,一定要来。我带你去摘藕,还有你和娘学会了做枣泥麻饼,还没做给我吃呢,你来了一定做……”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师母把他搂在怀里,轻声说:“别哭了,莫惹悲歌姐姐伤心。”说着,又仔仔细细地看着我,一脸的不舍,好半天才说道:“好孩子,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黯然消魂,惟别而已!
      若我可以决定命运,只愿今生不再有分离!

      我站在路边,残阳原来真的如血,这血已一点一点染红了我的长衫。清风拂面,无限温柔,一片微黄的叶子晃悠悠落下,我伸手拈住,举到眼前,对着天边马上就要坠下的夕阳,天地顿时一片昏黄。一叶落而知秋,夏天竟如此短暂。想着苏天爵临别时说的话:“脱脱已答应让你住他府上,我与他相交不深,但感觉此人做事虽然往往出人意表,却颇有古人侠义之心,你若能一直在他家里自是不妨,只怕又生什么变故。将来如何,我也不能预料,你自己千万一切小心!”
      将来如何?自是不愿任人拨弄!不过,先努力生存下去吧。
      转过身,笑着对脱脱说:“劳大人久等,我们走吧。”
      他歪着头,打量着我,也不说话。我静静地站着,泰然自若地随他看。他漆黑的头发和月白的长衫下摆都在风中微微的飘动,隐隐然谪仙一般。似乎过了许久,他忽地一笑,淡淡地说:“走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惟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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