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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赌城不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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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特有的燥热包裹着六月的拉斯维加斯,这个城市热情、火辣、奢靡以及躁动,梦幻感和现实感交织在一处,一时水乳交融,一时壁垒分明。
戚少商二十美金的筹码已尽数输掉,不过几个数字而已,运气却一次也没落到自己头上过,令人很是不甘,何况同桌的外国友人可押中了两次,或者三次。
他又兑了二十美金的筹码。
大大的轮盘一圈一圈地转着,二十很快剩了六。转轮盘的是个东方女子,留着黑色直发,冲他笑得甜蜜而友善,似乎还带着一丝遗憾。她们在赌场里见得人太多,他只是跟她闲闲地聊了几句,可她还是对这个笑起来会露出两个深深酒窝的东方男子很有好感,他的笑容让她感到很舒服。
戚少商转着手里剩下的四枚筹码,这一次输光就走,去旁边喝几杯好了,他朝不远处的酒吧区瞥了一眼。
人生真是不如意事常□□,他开始押中数字,来来回回的赢不多也输不光。终于他微笑着拣出二十美金,将其余并不多的筹码推给对面的女孩。
女孩没有说谢谢,只是冲他笑了笑。
戚少商不是富翁,当然也不至于只拿得出四十美金做赌资,他来到世界知名的赌城,只是想赌上一局,仅此而已,也许只是为了日后回忆的时候证明自己曾经来过,也许没有任何现实意义,然而人生原本如此。
酒吧是圆形结构,纯黑色系,吧台在中间,外围的环形区域里有人喝酒说笑,有人搂抱亲吻,有人贴身热舞。
戚少商举着两瓶刚买的啤酒挤出来,一名金色卷发的女子独自站在吧台附近,她的侧影给他些许孤单的感觉。戚少商递过去一瓶酒,她笑着接了,与他碰了碰瓶颈。
戚少商用英文问:“在这儿等朋友?”
女子笑答:“我是一个妓女,在这里等男人,两百美金一晚。”
“I’m a bitch”——这种话从她口出说出来,平淡地就像在说今晚的牛排不错一样,除了妆容浓艳,连笑容也没有过分妖娆。
戚少商略感窘迫,干干地笑了两声,道:“你很漂亮。”
这个女人真的太普通了,若一定要找出什么优点也就是胸部看上去还算诱人,可放眼整个拉斯维加斯的赌场,女人们大都裹着紧身裙装,浓妆艳抹,细腰丰臀,蹬着细高跟鞋,骄傲地挺着呼之欲出的丰满。他刚才注意到有个东方女子,穿着白色棉麻汉服和平底鞋,微卷的长发用一支仿古木簪簪起一半,那样的女人在这里才是少见。
角落处隐隐传来“啪”的一声,像是玻璃落地,但转瞬就淹没在喧嚣的人声和音乐声中。那附近的人群有些异动,金发的女人也发觉了,戚少商趁机跟她说了声“Bye”,装作要过去看热闹。
人群中挤出来一个身影,不知自己绊到还是如何,撞了戚少商一下。戚少商侧头去看,那人抬头只说出了半声“Sorry”,两人都有片刻的恍惚。虽然光线阴暗而闪烁,他们还是将对方的脸看得清清楚楚。那是顾惜朝。
一个金发男人跟过来,戚少商下意识地抓过顾惜朝的手腕把他拉近自己。音乐声太大,男人凑得很近,对顾惜朝道:“我朋友喝太多了,很抱歉。”
戚少商支起耳朵听,对男人印象不禁好起来,他总是习惯记住别人好的一面。那男人留清爽的金黄色短发,高鼻梁,深眼窝,比他略高一点,其实算得上英俊。
顾惜朝没说话,很轻地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出了酒吧区,四周立刻安静了许多,戚少商放开手。顾惜朝回头道:“去喝一杯?”
一间赌场不会只有一处酒吧,他们另找了安静的地方坐下。酒喝了不少,话说得不多。戚少商不知说什么,好久不见,别来无恙,还是我很想你?顾惜朝亦不知。
他们相识之初,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但很快就陷入无边的尴尬,一直到如今这个异国的夜晚,依然如此。戚少商终于笑了笑,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喝了?”
顾惜朝也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少话了?”
戚少商道:“也不算少,刚才还同美女搭讪……”他目光细细盯住顾惜朝,那张脸上没有变化,他却觉得有,或者说他觉得应该有,然而他即刻又觉得自己无趣,“……不过不太走运。”他把刚才的事讲出来。
顾惜朝大笑:“小意思啦,你知刚才那男人同我讲什么吗?”戚少商当然不会知道,他接着道:“他同我讲‘Do you want to fuck’”
原来刚才那金发男人问顾惜朝“Do you want to fuck”,顾惜朝say no,那男人只点点头便走开了,但同他一起的朋友却有一个喷着酒气上来胡闹,并碰掉了一只酒瓶。
戚少商心中不知什么滋味,他问:“你没有怎么样吧?”
顾惜朝摇头:“没事。你比我好啦,至少是美女。”他不知是不是喝得有点多了,这种话分明只会让气氛再次陷入尴尬。
戚少商垂了目光,笑得有些诡异,“其实你还是好过我的……对了,有没有赌上一局?”他有意找个新话题缓解气氛。
顾惜朝点头:“有,轮盘转数字,输掉二十美金。”
戚少商呆了呆,问:“为什么选轮盘?”
顾惜朝唇角微扬:“要听真话吗?”他其实并不要他回答,随即大笑着道:“因为只看得懂押数字的轮盘游戏啦!”
戚少商看着他大笑的样子,心中一荡,又有些黯然,他们竟然这样相似,可为什么有时却又那样不同?
“Hi man!”一个黑人摇摇晃晃走过来,左手搭上戚少商的肩膀,“You are not honest,you just said you are not. ”他的目光在两人脸上转来转去,呲出一口白牙,昏暗中顾惜朝也能从他那黑漆漆的脸上看出古怪的笑意。黑人继续笑:“Do you want……Uh huh?”
戚少商拉掉他的手,没有正面回答,却正色一字一句道:“No! We are not。”
黑人耸耸肩:“Ok,Ok……”他走开两步又回头:“Have a wonderful ningt!”
顾惜朝举着玻璃杯,似笑非笑:“其实……看上去也还好。”
戚少商瞪他:“那我是不是该庆幸他没留满头小辫子?”
顾惜朝又大笑起来。他脸上笑,但是心里并不痛快,不是因为被男性骚扰这件事本身,而是他觉得,无论走到哪里、什么时候,总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来提醒他,他是一个与同性夹缠不清的男人,这种提示无孔不入,让他愤怒和泄气。他又很懊恼,似乎每次见到戚少商自己都会变得多话起来,而且这些话说出来总是走形。于是不停地喝酒。
拉斯维加斯的夜风并不凉,可还是吹得人头晕眼花,他没有酒量是真的,大概酒不醉人或者酒入愁肠也是真的。顾惜朝意识还是清醒的,他能记得戚少商问他明天是否还有行程,问他住在哪间酒店,问他他送他回去好不好,但是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肢体和语言。
市中心的计程车很好叫,戚少商跟司机说“Double Tree Hotel”,司机是墨西哥人,卷着舌头发不好“Double Tree”的音,非要戚少商教他念了好几遍。顾惜朝挨着戚少商坐在后座,闭着眼睛听热情的司机用不地道的英文跟戚少商很high地聊了一路。
在酒店电梯间,他们碰到两个东亚男人,一人搂着一个穿紧身抹胸短裙的棕发女人,她们脸上的彩妆浓得要命,穿十公分的高跟鞋也不过一百六十公分的样子。他们同是六层。
戚少商左手抓着顾惜朝架在他肩膀上的一只手臂,右手扶着他的腰。电梯门开的时候其中一个男人回头对他们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手在怀里那女人丰满的臀部上捏了一把,哼着快乐的曲调与同伴一起出去了。
顾惜朝突然血液上涌,本来因饮酒而发热的脸颊更加烫了。他有些生气地甩脱戚少商,跌跌撞撞走到自己的房门前,掏房卡的手微微颤抖。戚少商的手覆上他的,帮他插卡开门,同时在他耳边说:“他没有别的意思。”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气息喷在脖颈边,顾惜朝禁不住心旌摇荡。他想说“我到了”,或者“你回去吧”,亦或者“谢谢你”,然而转头的时候,他发现他们离得那样近,四目相对,眼神狠狠地纠缠在一起。带着浓浓酒精味道的气息洒在彼此面上,迅速弥漫开来。
戚少商突然在顾惜朝唇上轻轻一啄,又退回原来的距离,他的眼中染上了一层柔情,却有种奇妙的明亮。顾惜朝依然狠狠地看着他,然后也是轻轻一啄,只是没能再退回去。戚少商一手扶着他的后颈,一手揽住他的腰,将他禁锢在自己身前,还不忘一脚踹上房门。
吻一个一个的落在顾惜朝唇上,有的是一触,有的是轻啜,有的就静静地在他唇上贴一会儿,戚少商的吻竟然无比缓慢、无比温柔。
顾惜朝被唇上这样似水温柔的宁静和心里似火燃烧的燥热撕扯得难受,他揪住戚少商的衬衫领口反身把他压在墙上,狠狠地吻下去。这一丝火苗迅速点燃了两人的身体和思想,亲吻愈发狂热起来,直到粗重紊乱的呼吸难以为继。
顾惜朝的额头抵着戚少商的,适才满头的烟霞烈火仿佛还在眼前一面黑色的大幕上划过一道道痕迹。他喘息着道:“你不恨我吗?”戚少商摇头:“我知道你是故意的。”顾惜朝失笑:“我本来就是故意的……没有十分也有七八分。”
戚少商的手在他背脊上轻轻摩挲:“不是那个意思。”他顿了顿又道:“我觉得现在好像在天堂,做梦一样。”顾惜朝道:“可我觉得像在地狱。”戚少商笑道:“什么天堂地狱的,我们是中国人,究竟是碧落还是黄泉?”他讲的分明是玩笑话,然而这低低的笑声听在顾惜朝耳里却分外的诱惑,他再次扯住他的领口,道:“谁管他!”
六月的拉斯维加斯,黑夜也是火热的。
这个城市也有晴朗的天空和灿烂的阳光,但它更属于黑夜,黑夜里充斥着金钱,酒精,和性的味道,这原本就是真正的欲望都市。
顾惜朝想,戚少商,这样也好,这样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