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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断剑•温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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脂素显然已经认不出温凉了。
十年前,温凉不过八九岁年纪,天香楼的妈妈爱极了他的男生女相,说过个五六年,保准是洛城最红的小倌。
温凉刚来的时候就唱得一口好戏文,却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时常就倚在门口,看着街边小巷的往来行人。那会儿他还不叫温凉,而是被唤作西顾,“茕茕白兔,东走西顾”的西顾。
脂素认识西顾是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寒夜里。那晚大雨如柱,她在房里听到些异响,出去一看,在墙下找到了西顾。男孩瑟瑟蜷着身,哭声在雨雾中嘤嘤咽咽,“我……我要娘亲,我要回家……”话音未落,仰面栽入了脂素怀中。
往后脂素对这孩子极为照顾,手把手教他写字,横竖撇那,极是认真。
“西顾,为何要叫西顾?”脂素低语一声,兀自喟叹。
少年却将这话听进去了,他知道那诗后面的两句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新衣西顾是知道的,可故人又为何物?他不懂。
脂素教他唱曲,是街头小巷的多事之人填的《蝶恋花》,“花开浮云几时渡,风华又败,蜂蝶时时舞。无边落红潇潇处,谁家锦囊还筝柱……”
“脂素姐姐,你怎么哭了?”
脂素揩干眼泪,轻轻叹息:“我今日在花船上遇见一位公子,忍不住就想,若自己不是这般出身,该有多好……”
西顾年少,问道:“这般出身怎么了?吃饱穿暖,学诗唱曲……”
脂素看着他,低低说道:“西顾你记住,只要有机会离开这里,就走得越远越好。”
西顾不明所以,却还是点了头。
一晃两易寒暑,华光暗换的年,他玉手纤纤,一手漂亮的簪花,看懂了书上的字,也明白了脂素那时的话。想来整个天香楼里唯一真心待他的,也就只有脂素。不过这时候脂素已经离开了,跟了苏家的大公子。
西顾长大了,妈妈看他的目光一日比一日心花怒放。
冬至日,管事的人都去山上祭拜了,西顾想法子避开众人的视线,小心翼翼出了门。
一定要离开这里!他暗自下了决心。
顺延着街道往北走,走入一片密林,向着密林深处奔去,心想,穿过这片密林,就能离开洛城了!
“啊——”
一声惊呼从不远处传来,在这午夜时分,愈发显得骇人。
西顾想着救人,未及多想便走了过去。
走了几十步远,终于见着那人,原来是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男孩,此刻正被捕兽夹困住了脚。
西顾走上去,“别怕,我救你出来。”
那男孩疼得脸色发白,却还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轻点,疼!”
这捕兽夹力道惊人,但西顾会用巧劲,借助跟坚硬的树干,掰开一个小口,“快把脚伸出来!”
男孩依言伸出脚,一边呜呜啊啊喊疼。
西顾检查了他的伤势,道:“你现在是走不了路,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男孩不说话。
西顾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不会连家在哪都不知道吧?”
男孩嘟囔着,“多管闲事!”
西顾有些生气了,想着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怎么又遇到这么个不知好歹的小家伙?但又不能把他扔在这里,于是不由分说地拉起男孩。
男孩在西顾背上起先还唧唧歪歪挣扎几下,后来终于抵不住睡意,在西顾背上睡了过去。再次醒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拉拉西顾的衣袖,“我叫苏乘,你呢?”
西顾这名是用不得了,他想,既然那人能将一个极香艳的“脂”字和一个极清淡“素”字放在一起,何不效仿之?
他低声道:“温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