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状师》童叶

2、认罪

　　平竹县衙内，县太爷危襟正坐在公案之后，地上跪着一名身着白色囚衣，而囚衣上已经有些微血迹披散着头发的男子，此人面目清俊，一双眼睛清澈隐含着怒火，他抿着嘴唇却不吭半声。

　　在他身后站着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子，男子模样算得上周正，只一双眼睛滴流乱转，在看到立于县太爷公案前的女子时，眼中闪过一抹晦暗的光，倒让人觉得他的样貌流于下乘，比不上跪在地上的男子来的让人舒坦。

　　跪在华服男子旁边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她头上梳着丫鬟髻，身上穿的是翠绿的对襟褂衫，从衣着到装扮显然这是一名小丫鬟。

　　“小翠，那晚你能确定撞了你的人就是顾二少爷吗？”站在县太爷公案前的年轻女子，并不似时下女子那般罗裙一身，反而与男子一般穿着长衫长裤，倒显出无比的洒脱超然来，她轻声问道，手上的一柄折扇扇啊扇的，白底的扇面上四个黑色大字：“难得糊涂”。

　　这女子正是开国以来的第一位女状师风莫弃，没人知道她来自哪里，只知道她成名于京城黄金盗窃案之中，那场盗窃案牵涉到国师，她却在短短半月之内便查明了真相，让当今圣上都称她铁嘴铜牙，还御赐了她大状师之名。

　　此番，她一改往日为被告辩护的身份，成了原告顾家大少的状师，这场本就能赢的案子，让人看来毫无悬念，也有人笑言风状师只怕是江郎才尽了，才会想要锦上添花一回。

　　风言风语虽多，她却丝毫不在意，案子审了几天，被告顾家二少爷顾印然却始终不松口承认顾老爷是他杀的，即便种种证据都指向了他。

　　“我……那晚，那晚我送参汤去书房，半路上被人撞了，看背影就是二少爷没错。”小翠有些犹豫的抬头看向风莫弃，这个状师的表情很严肃，但又不会让人害怕，所以，她便将自己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

　　“也就是说，你那晚并没有看清楚到底是不是顾二少爷撞了你，也就是说你不能确定顾老爷一定是顾二少杀的喽？”风莫弃摇着折扇，宝蓝色的长衫穿在她窈窕修长的身上，让她别有一番属于中性的美感，当她询问小翠的时候，眼睛中闪着熠熠光彩，脸上却是无比的从容淡定，让人不会因为她的节节逼问而产生任何反感。

　　“风状师，你怎么能这么问？就算小翠没看清楚是不是印染，那掉在书房里的玉坠子也能证明当日印染一定在书房里，除了他，还有谁敢去书房杀害我爹。”华服男子便是顾家的大少爷顾东河，他见风莫弃的问话渐渐脱离了他预想的内容，赶紧插话进来提醒道。

　　“顾大少爷，你既然请了我，就请相信我。如果你觉得我的问话哪里有问题，就请你另请高明吧！”风莫弃扇子一收，作势要离开大堂。

　　“风状师，您怎么能走，都是我这贱嘴惹的祸，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吧，我再不插话就是。”顾东河哪里见过如此随性的女子，赶紧上前赔笑拦住，这可是他的大救星啊，怎么能让她走了。

　　他请过好几位状师，到了公堂上无不巧舌如簧，怎奈一方面对方的状师也同样出色，另一方面他这倔性子的弟弟说什么都不认，县太爷也是个刚正不阿的主儿，他想花钱买通这县太爷却是没门，所以案子便一直拖沓至今。最后，听人说这位御赐大状师从未有过败诉的案子，所以便将人请了来。

　　果然名状师就是名状师，她在找全了证据后，几场口舌争辩，便将印染的状师逐个吓跑了，现在并无人敢为二弟做辩护，看他的下场也就是一个字－－死。

　　顾东河轻蔑的看了一眼直直跪在地上的顾印然，要不是风莫弃告诉他不许再花钱买人在牢里对付这个二弟弟，说不定他早死在牢里了。

　　“顾印然，你说你那晚没去过书房，为何这玉坠子却会在书房出现？”风莫弃不再问小翠，用扇子挑起摆放在公案上的玉坠子问顾印然，这玉坠子通体雪白毫无瑕疵，一看就价值不菲。

　　“那晚我爹找我去书房，告诉我说他得了重病，可能不久于人世，所以想将顾家的米行商铺交给我。我当时并没有答应，毕竟在我之上还有大哥，我不可能越过大哥接收顾家。”顾印然傲然挺起胸膛，一字字的回答风莫弃，单凭一只玉坠子就认定他杀人，他怎么能服，顾印然的的眼中怒焰不减。

　　“哦？可有人证？”县太爷在公案之后问道，虽然他也很欣赏这顾印然的为人，但怎奈种种证据都对他不利，他也只好秉公处理了。

　　顾印然神色一顿，声音平淡地答道：“没有！”若他有人证，又岂会被关在牢里这么久。

　　“那玉坠子是我爹送我的，前些天就丢了，我以为找不回来的，没想到会在书房出现。”顾印然忽然想起，急忙说道。他记得在去书房之前他的玉坠子已经丢了，为何又在书房出现，这让他始终无法理解。

　　“你看吧！你看吧！我就说他会这么说……”顾东河还是有些忍不住在听到顾印然这么说后急急的反驳着，但在看到风莫弃冷然看向自己的眼神时，不由得禁住了余下的话。

　　风莫弃摇了摇头，很是无奈且也十分坚定地对顾东河再次申明道：“再有一次，我立刻离开！”

　　顾东河很是听话的点了点头，在嘴唇边做了个闭嘴的动作。

　　“大人，既然顾二少爷拿不出人证，在书房里又无法找到其他证据，那么请容许莫弃为您推演一下案情吧？”风莫弃抱拳对县太爷说道。

　　县太爷倒是有些个好奇，素闻这位女状师自打出道以来还从无败绩，而且推演案情也是极为精彩，今天有幸能够听上一回，他怎会放弃。

　　“好！风状师，请吧！”

　　“顾印然是顾老爷的妾室所生，但这位小妾娘子并不受宠。顾印然和顾大少都是顾家的男丁，可月钱上却不及身为嫡长子的大少爷。顾二少爷往日不喜出外经商，只喜欢在家读书，没少被顾老爷责备，而且他还在外面与朋友开了间小私塾，听说最近因为收留了太多的孤儿，有些入不敷出，曾想要顾老爷帮衬一下，结果被顾老爷责骂了一顿，他便由此怀恨在心。那一晚，他又去和顾老爷说项，顾老爷不答应，他一怒之下便用绳索勒死自己的亲生父亲，而且还心思缜密的做成自杀的假象，可惜老天有眼，不但让丫鬟小翠看见了他，匆忙之间，他的玉坠也掉落在了书房里，让我们找到了杀害顾老爷的真正凶手。”风莫弃语调清晰的将自己所推断的案情讲述了一遍。顾东河听得她的言之凿凿也不由得心中暗自佩服，想这小女子还真是了得，凭着那块玉佩和几份口供就将自己的弟弟送上了断头台，不过他也暗自告诫着自己千万莫与她为敌，否则只怕也无葬身之地。

　　“你胡说！我没有，我没杀我爹！”顾印然怎么也没想到就凭这些，风莫弃竟然能够编出如此荒唐的故事来，他脸涨得通红，高声喊道，这弑亲之名若是扣在他头上，就连死了只怕他也要背上永世骂名了，他怎么能认。

　　“堂上不得喧哗！”县太爷重重的拍下惊堂木，心中还在暗自惊叹，就凭着这么点证据，她竟然能够推断出这么多，名状师就是名状师。

　　“仵作已经给出勘验结果，顾老爷确实是先被人勒到窒息，之后，才被人吊在房梁上致死。死亡时间是在亥时到子时之间，你的口供里说你戍时去的，亥时离开，你离开的时候，顾老爷还好好的，那么之后谁又能证明你不在书房呢？”风莫弃从公案上拿起一份证词看后，问道。

　　顾印然看着风莫弃手上的证词，脸色黯了下来，那段时间他不是没有证人，只是那个人他不能说，也说不得啊。

　　“没人能证明，罢了，我认便是。”连日来被如此的逼问着，顾印然只觉得有些心力交瘁，他颓然的坐倒在大堂上，终于还是低下了头，他一味的否认自己是凶手，可又有谁能够相信他的话？

　　风莫弃看着颓然坐倒的顾印然，眸光一闪，将证词放下，折扇再次打开：“县太爷，既然嫌犯已经认罪，您是否该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