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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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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中秋,各种应节的东西又开始占据了店家的门面,月饼芋头菱角柚子,风里刀从街头逛到街尾,看到好吃的好玩的就拣一份,也全给自己受用,好好地拿油毡布给包起来收着。
虽然不知道怎样才能再见到雨化田,但风里刀还是忍不住看见好的就给他留一份。反正姬长清都说了,他这个病啊,是无药可医的。
“啊!”热闹的市集突然爆发出一阵惶恐尖叫,风里刀循声望去,只见几个身穿官服的人在打架,定睛再看,那几个斗殴的人穿着的都是厂卫衣服。
“又打起来了又打起来了……”
“还看什么,赶紧收了摊子吧当心殃及池鱼啊!”
“这三天两头地闹事,还让不让人做买卖啊……”
“别挡路别挡路,快散了吧散了吧!”
两方人马打得起劲,但除了游手好闲的,胆子不小的流氓地痞,其他人连围观都不敢,都快手快脚地远离是非之地,生怕糊里糊涂趟了东西厂的这滩浑水。风里刀自然是要看个热闹的,他往前挤了两步,只见其中一名厂卫不敌,被对手“喝”地一刀下去,生生砍飞了一条手臂!
“啊!!!”
尖叫声却不只是那名受伤的厂卫。只见那只还握着刀的手被后劲带着飞了好远,正正朝一个在路边玩耍的小童头上飞来,风里刀想扑上去拉开那小童,但轻功太逊距离太远,只能干着急。
就在那绣春刀距离小童头顶不足两分的时候,“叮”地一下响声闪过,那刀还有血淋淋的手臂都被弹开了丈许远。一个身穿黑色劲服,侠士打扮的男子把那惊吓得两眼直发呆的小童抱起,交回他那几乎哭出来的母亲手上。
这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众人见没有什么乱子闹出来,又都回头去看那班厂卫打架了。但风里刀的注意力却一直没有移开,那个黑衣剑客在救了小童以后很快就消失了,风里刀只看到他的侧脸,长相很端正,但未免有些忧思过度的悲戚。
好快的身手。
风里刀迅速在脑海里回忆道上有哪号人物能对得上号,但还没来得及找出来,就被一群同样作厂卫打扮的人给驱散到了道路两旁,风里刀知道是有大人物来了,就跟着人们一起低下头退到路边了。
只见街头街尾各来了一队人马,都十分来势汹汹,东厂那边的人风里刀不认得,但西厂来的他却是见过一次,是那个丹凤眼的二档头谭鲁子。
两方人马站定,谭鲁子看了看自己的手下,才对东厂派来的头头说道,“李公公,小的们切磋武艺,用不着劳动到家里大人管教吧?”
“切磋武艺?有这么切磋武艺的吗?”刚才被卸了一条手臂的厂卫被同伴搀扶着退到东厂那边的阵营,跟他合伙打架的人大声叫了起来,却被李慕扬一眼瞪了回去。
“在西厂里的切磋武艺原来是如此认真的,难怪西厂的实力越来越壮大了,谭公公。”李慕扬说着,身边的小厮就递上了剑匣,“李某不才,也想领教一下西厂的切磋方式。”
“李公公盛情如此,那我就奉陪了。”
谭鲁子正说话,李慕扬剑已出鞘,直取谭鲁子左路,谭鲁子嘴角一弯,剑鞘一格就把他的攻击挡了开去,繁复的剑穗在长剑出鞘的瞬间“唰啦”地旋了开来,煞是好看。
这场比斗自然比刚才那市井流氓打架般的斗殴好看百倍,众人不时发出阵阵赞叹,风里刀虽然武功不行,眼力还是有的,谭鲁子无论身法还是功底都比李慕扬好,却不用全力,只跟李慕扬打个平手,过了一百余招以后,他剑锋一转,堪堪在李慕扬鬓边削去了一些头发,却把胸口前的空档露了出来,李慕扬左手抡掌,一把拍在谭鲁子胸前,把他震开了数十步远。
两人僵持了一会,谭鲁子拭去嘴角流下的血,收起剑来抱拳道,“谭鲁子甘拜下风。”
李慕扬抬手摸了摸发鬓,心知谭鲁子是给他个彩头,刚才那剑足以取他性命,也懂得见好就收,“西厂的切磋方式果然较真,李慕扬自当叮嘱手下不要再随便找西厂的人切磋比试,承让了。”说着,他也收了剑,让人把伤员抬走。
一场东西厂的小交锋算是完结了,人们不敢继续围聚,都各自散了,谭鲁子让人把那几个闹事的厂卫绑了带回西厂教训,正要走,却被人敲了一下头顶,回过身去,却见一个掩头盖脸的人在一棵大树底下朝他扔石子。
谭鲁子认出那贼溜溜的眼睛是风里刀,便让其他人先走一步,自己走到树下,还算客气地问道,“多日不见,不知风哥有何指教?”
风里刀看见西厂的人马都走了,才把蒙面布巾扯下来,“这你也能认出我来,二档头眼力不差嘛!”
“过奖,如果只是打个招呼,那请恕我先失陪……”
“带我进西厂。”
“什么?”谭鲁子一愣,“风哥莫要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风里刀笑道,“其实我要进西厂那真是太容易的事情了,可是我又不想给你们添麻烦,才会麻烦你带路的。二档头,这个忙你是帮还是不帮?”
谭鲁子皱了眉头,“未知风哥到西厂所谓何事?如果是要带口信给督主,在下乐意代劳。”
“不行,他拜托我调查的事情事关重大,我必须亲自向他汇报。”风里刀昂首挺胸,好像自己真的接受了什么秘密任务一样神气。
谭鲁子一听他是受督主委托去调查什么事情的,也就犹豫了,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没道理他要见督主反而要自己带路啊?“那我回去禀报督主,让督主另选秘密的地方再问你话吧,既然这是事关重大的任务,还是不要落了旁人耳目的好。”
哎呀这狐狸眼连心思都跟狐狸一样狡猾啊!风里刀骗人不成,就要耍赖了,他双手抱胸,耸了耸肩膀,“你带不带我进去?”
“请恕在下无能为力。”
谭鲁子拱了拱手,就要转身,却被风里刀拦住了,“好啊,那你走吧,我就露出这张脸直接往西厂走,看谁敢拦我?”
“你……”
“而我见到雨化田,就会跟他说你刚才是故意输给李慕扬的,他那爱面子的性格,怎么会受得了自己的人输给别人,尤其是东厂呢!”风里刀瞪眼竖眉地威胁道,“如果他问为什么你要故意输给李慕扬,我就说你跟他其实早有私情所以不想削他眉角!你就看雨化田怎么处理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叛徒吧!”
“你血口喷人!”谭鲁子的眼睛瞪得更圆了,“造谣污蔑朝廷官员,你,你……”
“我什么我!”风里刀叉腰道,“我也没说错,你是故意输给李慕扬的,不是吗?”
“我,我……”在这一点上谭鲁子的确理亏,“可我绝无背叛督主,背叛西厂!”
“哎哎哎,别那么生气,别那么激动嘛~”风里刀又转了口吻和蔼可亲起来了,“我只是说如果你不带我进西厂我就这么胡搞蛮缠而已,你带我进去,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嘛~雨化田当初让我查这个事情的时候吩咐得急,所以就说让我自己想办法报告给他,还说如果连怎么见他都要他教,我也没有什么本事,所以我才会来打扰你二档头的,真的,你带我进去一趟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你当真有要事禀报督主?”风里刀说的,也真的颇像雨化田考验人的方法。
“千真万确!”
谭鲁子被他一阵“好言相劝”,心里就投降了,算了,反正在西厂里头他闹不成什么大事,随便一个档头就能把他制住,“那你蒙上面跟我走吧。”
“遵命,二档头!”
风里刀随谭鲁子进了西厂,刚走进厂署没几步,就有人来通报说督主在偏厅等他汇报刚才的事情,谭鲁子看了看风里刀,后者自然是一副“我跟定你去了”的表情了。
雨化田坐在偏厅里数着腕上的菩提子,谭鲁子走进来跟他行礼他也没有抬头,但不消片刻他就发现屋里还有一种陌生的气息之声,全然不是个武功好手的吐纳之法,他皱着眉抬起头来,惊讶跟诧异的神情在眼底下掠了过去,“谭鲁子,你为何带此人到西厂来?”
“是我要他带我来的。”风里刀也讲义气,连忙拉下蒙面布巾说道,“你上次不是拜托我查一样事物吗,我查到了,所以就想来跟你汇报。”
雨化田想了一想才知道他所说的是什么“事物”,“……你这调查我稍后再问,谭鲁子,今天发生的事情怎么说?”
“禀督主,今天在街上与东厂私斗的确实是属下的手下。属下管教不力,请督主责罚。”
“不就是打打架,没什么大不了,打赢了就好。”雨化田挑起眼尾扫了谭鲁子一下,“倒是你这个做头的,怎么能打输呢?”
谭鲁子捉了捉衣摆,又放松了,弯腰抱拳道,“属下学艺不精,请督主责罚。”
“学艺不精就学到精好了,带上你的人马,到校场训练五个时辰。”雨化田扬了扬手,就低下头去拿他那杯闷得刚刚好的普洱。
“是……”
“等等!”谭鲁子都已经认了责罚要下去了,风里刀去蹦出来说话了,“我有话补充!”
“你补充什么?”雨化田觉得头又痛了。
“雨化田你只知道打赢了打输了,可你不知道这都是怎么赢的怎么输的。”风里刀走到雨化田跟谭鲁子之间,说书一般说开了,“那群人私下斗殴,既然不是身家性命攸关,又不是杀妻夺女的仇恨,那就该按道上的打法,打趴了不动了就算了,但你西厂的人却拔刀相向卸了人家一条手臂,这可不是单纯说切磋切磋能过去的,东厂的人揪着你这一条也能参你一本纵容属下斗殴致人伤残,刚才谭鲁子跟李慕扬打的那一场是故意打输的,李慕扬自己也知道这是西厂给东厂下台的台阶,这样一来东厂保了面子,西厂又免了麻烦,我看这做法很妥当啊,你干嘛要罚他呢?”
“你是什么人,也敢教训我如何管教部下?”雨化田倒不是生气,就是有些恼火风里刀叽里呱啦地说一大堆他知道的事情。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算没本事拔刀,说句公道话也是应该的。”风里刀用力拍了拍谭鲁子的肩膀,“你说是不是?”
“……谢谢风哥为我开脱,但是督主并非不知道你刚才说的道理。”谭鲁子说罢,就鞠了一躬,走出偏厅领人马去校场了。
“诶?”风里刀这就不懂了,他回过头去问雨化田,“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跟你有何关系?”雨化田扬了扬手,门窗就都关上了,“说吧,那是什么花?”
“咱们一笔归一笔,先把这个事情说完了嘛!”风里刀也不忌讳,拉了一把椅子就坐下了,“你既然知道谭鲁子的做法是对的,为什么还要责罚他啊?”
“我罚他,一是罚他管教不力,训练手下不力,我西厂的人,竟然要亮家伙才打得过别人,奇耻大辱。”雨化田还是那副挑着眼尾说话的样子,“二是罚他畏首畏尾,战战兢兢。打了就打了,就是不给东厂台阶下,他奈我何?”
“……哈哈,你这惩罚人的理由倒是很理直气壮啊。”风里刀算长见识了原来雨化田是嫌弃他的手下没有他那么霸道强势啊这种教导方法真的没问题么……
“这一笔说完了,该你了。”雨化田喝了一口普洱,耽误了那么片刻,口感就有些涩了。
“嗯,我找到你说的那种花了!”风里刀说,“你中秋节那天晚上亥时到这里来,我给你看真的花!”说着,他给他塞了一张叠成四四方方的纸条。
“不必了,你直接告诉我那花的名字就可以了。”雨化田想推辞,却硬是被风里刀塞着握住了,“你不用对我如此用心。”
“这话说得不对,我江湖百晓生风里刀的名号不是混的,凡是接受委托要查的事情,没有我查不到的。”风里刀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反正你到时候过来,我就给你解开那花的庐山真面目!记好了啊,中秋节亥时哦!”说罢,他把面巾一蒙,也拱手告辞了。
雨化田想说他不会去的,但风里刀像知道他会说什么一般飞快地跑了出去,他皱了皱眉头,心想算了反正他就是不会去的,他答应过姬长清不会再跟风里刀牵扯上关系,绝不食言。
他顺手把纸条搁在案上,不再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