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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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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化田在这个屋子醒来的第二个早上,是香喷喷的糯米鸡跟白粥香味给引得饿醒的。睁开眼来,却看不见风里刀的人影,屋前屋后转了转也没找到人。雨化田心想人家是主人,没必要跟自己报备行踪的,也就不管他了,自己洗漱,吃起早饭来。
风里刀起了个大早,不是去搞什么重要的买卖,而是要赶上市集里头第一轮新鲜的货品,鲜摘的生菜,刚宰好的猪肉,还带着泥的土豆,风里刀一样样地仔细挑,这些看来便宜廉价的东西其实更养人,比起大鱼大肉,还带着伤的雨化田吃这些杂粮会更好些的,对了,待会还得记得到街口的糖果摊子去买桂花糖,虽然昨天雨化田为了让自己忍住痛楚疗伤而干喝掉一碗苦药,但风里刀知道他其实还是怕苦的,他怎么能让他继续为了自己而熬苦呢?
看,雨化田不是挺好的嘛,为什么大家都说他心狠手辣呢?一想到雨化田,风里刀的嘴角就不由得泛起弧度来。
风里刀正兀自傻笑着挑蔬果,突然街上的人群骚动了起来,稍小一些的摊贩纷纷挑着担子走避,大摊子的来不及收拾,就解了钱袋藏到货摊行囊里,连行人也都让开了一条路来,好像有什么大人物来了一样。
风里刀自然跟着行人一起走到了道路两旁低着头避让不知道哪位出巡的大人,却见街道那头浩浩荡荡地走来了几十号人马,擎着西厂的番号旗帜,直往他走过来,带头的是个戴着金属面罩的鸳鸯眼高壮男人,稍后一点是个长了一双狐狸眼眼角还带泪痣的秀气一点的男人,从官服来看,应该是西厂的大档头跟二档头,他们两人走到风里刀跟前,毕恭毕敬地拱手作揖,“参见督主!”
风里刀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他们把他误认为雨化田了,说了句“你们认错人了。”就转身要走。
“督主!”鸳鸯眼的男人快步上前拦阻,“属下保护不力,属下知罪,请督主责罚。”
“……我说了我不是你们督主,快让开,别挡路!”风里刀料想他们一定不敢出手反抗,于是一把推开了鸳鸯眼,快步跑回去大夫胡同。
“督主!”马进良想追,却被谭鲁子拉住了。
“督主不肯相认,又作此打扮,必定另有打算。”谭鲁子摇摇头,“我们贸然阻拦,要是坏了督主的部署就糟了。”
马进良一想,果然有理,“可是,万喻楼都跑来我们厂署大放厥词说督主已经遇刺身亡,还说要上奏参请兼并西厂了,督主再不回来,我们是周旋不住的。”
“嗯……”谭鲁子眼睛一转,拿眼角扫了一下身边的人群,压低声音道,“此处太张扬,回厂里再作打算吧。”
“好,那就先回西厂。”马进良扬了扬手,手下就调转队形回厂了,谭鲁子也转身要走,却听见马进良小声嘀咕道,“二档头,你别学督主拿眼角瞟人……”
“什么?”谭鲁子以为自己听错了,狐狸眼一转又瞟了回去。
“我是说,督主拿眼角看人是杀气,你就别学了。”马进良干笑两声,“你拿眼角看人,就不是那个气势了。”
“……”谭鲁子以为马进良说他东施效颦,又碍着品阶不敢忤逆,只能一瞪眼,生着闷气快步走了。
“咦?他干嘛生气?”马进良一愣,他不过是说谭鲁子拿眼角看人的时候一点都不凶而已,他干嘛生气啊?
百思不得其解的大档头决定等督主回厂里以后请教督主这个问题。
风里刀匆匆摆脱了西厂的人马,躲到了药王谷。姬长清看他这么早过来,就说今天的药没那么快好,要他下午再过来。风里刀却是啥都不说,就在百子柜前面坐着,吧唧吧唧地把葵花瓜子塞得腮帮子鼓鼓地生闷气。
他早就知道雨化田的身份,也知道他一好了就会回西厂去,看他对他隐藏身份这点,就知道他回去以后会当作不认识自己,继续当他飞扬跋扈的西厂厂公,那方寸小屋里头发生的事情于他而言并无任何特别意义,不过是一场你救我一命,我还你钱财的交易。
可是他还是记得的,他记得他看到自己穿着女装时那想发怒又碍于毒伤不能发作的憋屈神情,记得他为了喝下那一碗苦药而挣扎的小孩子心性,记得他抢白他怕痛时的毒舌,也记得他这么抢白他,只是为了让他好好治伤的关心。
他还是带着点私心,希望即使他好了回去西厂了,他们还是能像朋友一样,他会为他提供各种江湖消息,他能帮助他建功立业,他能帮助他做官府不能插手的江湖事,他想成为他的朋友,而不只是恩人。
可是今天马进良带着人马来参见他的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不可能。
比金钱更让人上瘾的东西,他今天可算体会到了。再有钱的人,也不敢当街对西厂的人发脾气,更不敢推撞西厂的大档头,但他做到了,而且没有人敢反抗,没有人敢不满,他只要一挥手,随便说句什么,这些人都会为他做到。
这就是权力,得到过了,就不想放手的权力。为了这权力,雨化田又怎么会放过一个连自己的手下都会认错的,长得跟他一模一样的人呢?
不,雨化田不会这么对他的,最多,最多就当作从来没有见过他,或者警告自己不要试图冒充他,然后就走掉吧……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还是不开心。风里刀把瓜子磕得啪啪响,姬长清被他吵得不能专心配药了,就放下药材走到他旁边问道,“一早上就生闷气,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在市集上,遇上了西厂的人马,他们把我当成了雨化田,然后我就跑了。”风里刀把瓜子壳吐干净,抬头问姬长清,“你说,雨化田伤好了是不是就会回去了,不理我了呢?”
“他不理你,是你的福气,”姬长清说,“江湖险恶,朝廷更甚,你已经是江湖人了,又插一脚到朝廷中的话,只会更麻烦,就由得不你过这种逍遥自在的混日子了。不过按我说,你长得跟他那么像,他会不会毁掉你这张脸,或者利用你,还是未知之数,你得提防着点。”
姬长清这么说自然只是为了让风里刀相信雨化田是个奸险狡猾的恶徒,以免他缠着雨化田多生事端,这对雨化田来说也是个麻烦,但风里刀却不以为然,他摇摇头,笑了一下,“他不会这么做的,他对我很好的。”
“他对你很好?”姬长清差点打翻了柜子上的药匣。
“我对他好,他自然就对我好啊,有什么奇怪的?”风里刀眨巴了两下眼睛,似乎不明白姬长清为什么那么惊讶。
唉,果然这小子痴症又发作了,“你不是跟我说过,你小时候救过一个小乞丐,可是他受了你恩惠,你把身上唯一的干粮跟糖果都给他了,他却不告而别,让你不再相信对别人好,别人就一定会对你好了吗?”
“咦?”风里刀一愣,这才记起来那久远的童年往事,“你倒是比我记得还清楚……不过不一样的啦,雨化田又不是小孩子。”
“他也不是一般人。”姬长清叹口气,拍了拍风里刀肩膀,“你啊,怎么总是在这种事情上犯痴?”
“什么这种事情?”风里刀皱着眉头歪头问。
“事情事情,你就是做任何事都逃不过情。亲情友情爱情,你说你哪一样不犯傻?”姬长清因为容貌不老,很少用长辈的口吻跟风里刀说话,但这次他却是语重心长了起来,“你十五岁时父亲重病离世,人死不能复生,你却偏信那江湖术士说可以起死回生,仅有一点家财也被他骗了;跟顾少棠一起的时候你明明很开心,却想着她总归是要承担家业的,自己文不成武不就只会拖累她,就故作潇洒跟人家相忘于江湖;现在遇上个雨化田,你当人家是好朋友就算了,你却还认定人家也会当你是好朋友,你说你是不是总在犯痴呢?”
风里刀被姬长清一顿数落,就扁着嘴趴在桌子上装死了,“是啊是啊,我总是在犯痴,姬神医,你也不快点研究个药方治一下我,我就要成为世界上第一个蠢死的人了!”
“哈哈哈!你这个病啊……”姬长清笑了,装模作样地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用力拍了一下,“无药可医了!”
“哎呀呀呀,神医救命啊~~~”
在药王谷闹腾了一会,风里刀心头的郁闷也散了一些,等姬长清煎好药,他就拿着药回家去了,进门就看见雨化田盘腿坐在床上数着念珠念念有词,他连忙跑过去摇着他肩膀说,“你疯了啊!毒还没清啊你就开始练功夫!要是毒发了怎么办!”
雨化田本来只是在做佛经功课,正清心无念快要入定的时候,被人这么一摇半响都回不过神来,又看见风里刀一脸焦急,一时间有点蒙了,“什么事?”
“什么事?!你怎么能这个时候练功夫!”风里刀一把夺了他的佛珠,又把他双手拉起来查看有没有毒气加深的迹象,“还好我发现得早,还没有发作……”
雨化田这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哭笑不得地一指头把他戳了开去,“我不是在练功,我在做功课!”
“做功课?”这下换风里刀发愣了,雨化田趁他还在发愣把佛珠拿回来,径直走到了桌子边上,看着那一碗药发愁,唉,又要喝这苦到肠子打结的药了。
“哦,原来是做功课啊……”风里刀回过神来,刚才以为雨化田就那么急着要练功想要回到西厂厂公的身份他就不由得着急,原来是误会一场,“啊,对了,这服药是今天的,晚上还得再吃一服,喏,给你。”
雨化田看着风里刀递过来的一包桂花糖,摇了摇头,“不是说了我不用吃糖了吗?”
“没关系的,你就吃吧,我会好好疗伤,不骗你。”风里刀硬是把糖果塞到他手里,“你也别不好意思,不就怕苦嘛,我以前有一个朋友也是怕苦的,而且怕得快要死了也非要有糖果才肯吃药呢。”
“那样也太夸张了。”雨化田知道他在哄自己,编的故事虽然不是很好,但心意也就领受了,他端起碗喝了药,眉眼都皱到一块了,便赶忙吃了两颗糖。
“没有夸张,我说的是真话。”风里刀看他吃药了才笑道,“只不过,我那朋友才七八岁,还是个小孩子而已。”
“哈,原来如此。”雨化田失笑,笑了一会却好像有些朦胧的回忆冒上了心头,“我小时候倒是不怕苦的……”
“那后来为什么怕了啊?”风里刀好奇问道。
“……太久的事情,忘记了。”雨化田岔开话题,“你身上的伤怎样了?”
“经田大夫亲手料理,怎敢不好~”风里刀说着就扯开自己的衣裳给他看,雨化田皱着眉头稍稍移开了视线,“你看,已经都散了,就剩下些淡淡的青色了。”
“那背上呢?”
雨化田说着就指了指柜子,风里刀只好灰溜溜地过去拿了跌打酒过来,“谢谢你了。”
“这句谢怨气真大啊。”雨化田看他那委屈的表情就觉得好笑,罢了,平常也没几个人敢给他面色看,就当调剂下日子了,“转过去,把衣服脱了吧。”
“嗯。”风里刀转过身去,把上衣脱了。
风里刀背上的伤比起胸膛上倒是少了一些,雨化田觉得奇怪,一般人受到伤害都会蜷起身子来保护自己,一般而言背上的伤会更重,为什么风里刀反而胸膛前的伤更严重?还都是撞伤的,难道被人绑起来用拳头打不成?“你这伤到底是怎么弄的,很是奇怪……”
“反正就是撞到了树木啊什么的,没伤到内脏的。”风里刀当然不会告诉雨化田他从山崖上掉下来的时候不及翻身,当胸口撞上了一棵横生的大树,还好那树柔韧性也好,才没把他撞得个肋骨断裂什么的。
“那真是一棵好厉害的树啊……”雨化田知道他隐瞒了寻找凤凰草的艰难经过,不再追问也好,可以省下一笔人情债,于是便不说话了,安安静静地给风里刀揉搓背上的瘀伤。
风里刀眯着眼睛享受那痛中带甜的揉捏,懒懒地开口问道,“田公子,你想念家中亲人吗?你两天没回去了,又是被刺客追出来的,他们不会担心你吗?你想不想快点回去啊?”
“自然是想快点回去的,但是也不必着急,我没有家人,公务事情还有手下能担待着。”雨化田只当他热心肠,便不作隐瞒。
“所以,你还是打算一好了就回去,是吗?”风里刀转过身来看着雨化田问道,“虽然你是官府的人,我是个跑江湖的,但是相识一场,我们以后还是朋友的,对不对?”
雨化田一愣,来了,果然像姬长清说的那样,痴症发作了,“你救了我,我会报答你的,你不用担心。”
“我不是贪图你的钱财才救你的,怎么说呢,是一种缘分吧,你看,我们长得那么像,跟别人说是兄弟,都没有人会怀疑呢!”风里刀灵光一闪,一拍大腿,“啊,对了,不如我们结拜吧,你想当兄长也好小弟也成,以后我们就是兄弟哥们,好不好?”
“……卜公子,有些话我想我该对你说清楚。”雨化田放下跌打酒,拿手绢擦了擦手,“有些事情,不是你心里想的那样。我感激你救了我,但是这件事情过后,我不希望跟你继续有所联系,我好歹是个官员,跟你这样的江湖人士结交,只怕会影响我的仕途。”
风里刀瞪着眼睛听他说话,待他说完了,突然站了起来,雨化田以为他要发怒了,却不想他只是把衣服穿好,就往门外走,走了两步又跑回来,“那你答应我,至少你不要不辞而别好不好?要走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又没那个能耐不让你走,一定不要一声不响地消失,好吗?”
雨化田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掂量了一下也觉得这并不是什么要紧的承诺,便点头答应,“这是该有的礼数,我自然会周全。”
“嗯,那说好了,一定不能不告而别哦!”风里刀说着就伸出左手尾指,“我们拉钩,谁反悔谁就是,就是,唉,你平常都怎么骂人的?”
雨化田看着风里刀,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连就连,你我结交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好像很久很久之前,有人给他唱过这个歌谣,雨化田不记得那是谁了,但谁都不重要,反正定这约定的人没有遵守诺言。
拉过钩,心就能跟手一样连在一起了吗?天真,果然是骗小孩子的东西。
雨化田慢慢伸出右手尾指,搭了上去,“谁反悔,谁就是臭东西。”
“好,谁反悔,谁就是臭东西!”风里刀勾住雨化田的手指摇了两下结了印,才又噔噔噔地跑了出去。
雨化田看风里刀跑出去,又坐回去继续数他的佛珠,可是这回他数不下去了。
风里刀让他想起了一件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那年他被人贩子卖了进宫,姬长清偶然之下好心疏通了大太监免了他净身的痛苦,但是七八岁的小孩子,哪里想得通自己为什么突然从家人呵护的宝贝变成了任人打骂的奴仆呢,终于有一天,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竟然偷跑了出宫,要去寻自己的父母。
但天高海阔,天南地北,他又该怎么去寻?出宫不到半天,他就被人抢了,连身上还算整齐的衣服都被人剥了去,他初生牛犊不怕虎,脾气又倔,竟想反抗,结果被人打了一拳,脑袋嗡嗡作响就晕过去了。
之后两天,他又饿又冷,有好心的大娘看他小孩子可怜给他个馒头,也让街上其他大小乞丐流浪汉给抢了,雨化田跟他们打架,又是被打了个眼肿鼻青,第三天晚上他蜷缩在一条冷巷里瑟瑟发抖,身上都是伤,眼睛也肿得只剩一条缝了。
饿,好饿。雨化田开始后悔,在宫里就算被人欺负,也多少能吃到口饭,也有床铺睡,不会像现在这般凄惨,不知生死何方。
就在雨化田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有另一个小乞丐救了他,不,那人只是衣着残旧了些,应该不是乞丐,他在冷巷里收别家倒出来冷饭残渣时看见了雨化田,就给了雨化田一个馒头吃。
雨化田看不清楚他的脸,只知道他对他很好,不仅把他背回家,给他吃的喝的,还给他床睡,雨化田恢复力气了就觉得身上痛,又受了三天委屈,顿时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那个小男孩就唱歌给他听让他不要哭,还从怀里摸了两颗桂花糖塞给他吃,说觉得难受的时候吃颗糖就能熬过去了。
雨化田吃了一颗,把另一颗好好地藏在了怀里。
第四天他好了一些,眼睛却还是肿着,依旧看不清那救他的人的长相。而那人一早就出去给人做杂工了,只有他那个好像随时会断气的爹在房子角落里躺着,也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的。
晚上他回来,给他带了包子跟白粥,还有一颗跌打药丸,那药丸难闻得紧,但他说这是他死缠着街头那大夫要的,吃了会好得快些,雨化田才忍着苦,就着半颗桂花糖把药丸吃了,然后他们就挤在一张木板床上睡觉。
那人工作了一天,浑身汗臭,雨化田却搂着他的肩,又哭得稀里哗啦。他以为他痛,便又一边给他唱歌一边拍他背哄他睡觉。
但雨化田其实只是在哭自己,他决定要回宫,这种受人欺负寄人篱下靠别人接济的生活,他不要。
第五天早上,他趁他出去做工,把他家里仅有的几个馒头包子,一些碎银子,还有他送他的桂花糖都搜了走,然后就往皇宫跑。
那微薄的碎银让他不至于被执刑的太监打死。他双腿血肉模糊,发着高烧躺在稻草堆上的时候,从怀里摸出那半颗桂花糖塞进了嘴巴。
西厂提督嗜甜,但没人知道缘故,他也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他全靠背叛了那个救他的小男孩,恩将仇报地把他家中仅有的财物劫走了,才换了第一次翻身的机会。
那晚他抱着他哭,把自己的良心都哭掉了,从此雨化田不再需要良心血肉,只管一心往上爬,把权力紧紧地捉牢在手中,叫任何人都不能再欺负他,不能再受人冷眼,受人同情。
他做到了,再没有人欺负他,再也没有人会给他冷眼面色,也没有人狂妄到要同情他。
也再没有人像对待朋友一样对待他了。
雨化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尾指,把刚才风里刀塞给他的桂花糖扔了一颗到嘴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