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书纪年》吴门琼章

6、家宴

　　被眉眉赶回来之后，枕书就绝了离开的心思，但有事情压在心上，一直睡得不是很安稳。

　　枕书等完全打扮好已经卯时了，她回头瞄一眼很有成就感的眉眉，“接下来要做什么？”
　　还在端详自家小姐妆容的眉眉，不甚在意地道，“等着！”又在一旁这边顺顺鬓发，那边再插一枝簪，末了仔细地端详。

　　“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等老爷下朝的。”
　　枕书偏偏头，“那是什么时候？”

　　“等晌午的吧。”

　　“啊。”枕书扒拉着小手算了算，“还有好几个时辰呐。”

　　“所以叫你等着嘛。”

　　枕书小嘴一撅，“那干嘛这么早就叫我起来？好可以睡好久呢。”

　　眉眉蓦然停下，她疑惑了一下，随即慢慢答，“小姐，你好像变了。”

　　“哦，是吗？”她漫不经心地道，转过头去打量自己，其实是在掩盖自己内心的忐忑。

　　镜里的人弯着俏丽的眉眼，姣好的容颜印在铜镜中，云髻峨峨，秀眉连娟。体态娴静，更显得柔媚娇俏。只是她一笑起来，柔媚娇俏瞬间便得清朗起来，原就是不染世俗的纯净。

　　枕书等不及那个时辰，吃了点糕点先垫垫肚子，便往正厅过去。眉眉亦步亦趋地跟着。一路两个人各怀心事，便也没有多谈。只是在要进门的时候，枕书忽然拉住眉眉道，“眉眉，我能信任你吗？”

　　眉眉看了她一眼，“自从被老爷指派到二小姐这里，眉眉便是小姐的人，有任何差遣眉眉定当不负所托。”

　　她说的郑重，一点都不似前日的她，枕书也重重点头，只道三个字，“我信你。”

　　然后跨过高高的门槛去给大夫人请安，眉眉顿了顿，才追了上去。

　　大夫人见了枕书也是极欢喜，拉着她问寒问暖，枕书也挺喜欢这个娘，她的好，在短短两天之内就可以感受得到。可是枕书里面满满的还是替代了纪二小姐的自己，是不是有这个资格，负疚感在大夫人对她愈好的时候，也就愈强烈。她想找回自己的记忆，但是又怕太过沉重而承受不了。

　　“书宝，你想什么呢？和娘说话也走神。”
　　枕书回身，“啊，阿娘刚刚说什么？”

　　“你大病初愈，要好好表现，在你爹爹面前要显得伶俐些。”

　　枕书微微低头，“孩儿记住了。”

　　“你莫要责怪你爹爹，其实他也是为了你好。”枕书疑惑，“我为什么要责怪他？”

　　“不是就好。”这时有一个小婢女匆匆忙忙进来，“启禀夫人，老爷回来了。”

　　“好。”她好像松了口气，“你吩咐厨房，把饭菜送到前厅去。”

　　“是。”小丫头福了福身离开了。枕书偏头看向房里原先站着的两个丫头，还是穿着浅青色衣装，正在窃窃私语。

　　“书宝，走啊，见你爹爹去。”

　　“哦。”她又回头看了她们一眼，那两个丫头忙笔直地站好，仿若被捉到的偷懒的小猫。

　　前厅里，有一个约莫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正跟纪约陌谈话，不知谈了什么，两个人都笑起来。纪约陌手拿绣帕遮着脸，默默含笑，而那中年男子则哈哈大笑。想必这就是纪家的一家之主，纪守谦纪老爷了。

　　枕书跟在大夫人身后，只瞧了一眼就把头缩了回去。

　　“哟，你们父女俩有什么事笑得那么开心？”

　　本来正要说话的纪老爷一见大夫人身后，笑意一止，“能有什么。”便轻描淡写揭了过去。大夫人把老爷身上的官服脱下来，又穿上件常服，随即对着枕书道，“你们姐妹俩别站着，先入座吧。”

　　纪老爷一边仰着头，让小丫鬟系扣子，一边漫不经心地道，“陌儿做了一天的女红，也是辛苦了，合该歇歇。”

　　大夫人只得应承，“老爷说的是。”

　　枕书局促不安地站在一边，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存在是多么格格不入，纪约陌在一边看她笑话，老爷只当没这个人，进门一刻钟也不曾对她说一句话。而夫人想绕着弯帮忙也帮不上。

　　枕书想了一想，觉得真是被自己绕过去了，既然她现在是纪枕书，不管之前的种种，现在要做的就是作为纪枕书好好活着。而怎么活，全凭自己。

　　她近前对老爷行了个礼，“爹爹安坐，枕书去厨房看看膳食为何还不曾上来。”

　　说完也不等老爷答话就出了门。

　　出去了才稍松口气，对跟着自己出来的眉眉道，“厨房在哪边？”

　　眉眉黑线，“小姐可真是会来事，跟我来吧。”

　　枕书在后面嘟囔了一句，“没大没小。”

　　等枕书端着膳食回来的时候，只见夫人和老爷好好说着话，纪约陌在一边闷着。枕书偷笑，要的就是这样。

　　老爷见她进来，哼了一声，“丫鬟都死哪去了？”

　　枕书依旧笑眯眯，“老爷莫要怪她们，是女儿想亲自为您端来膳食，您劳累一天也不容易。”

　　大夫人立刻接话道，“是啊，老爷，你看书宝多孝顺。”

　　纪老爷看了她一眼，“膳食也不是她做的。”

　　枕书心里发笑，嘴上却信誓旦旦道，“如果爹爹愿意，女儿愿意好好学厨艺，每天都为爹爹做饭。”

　　“不必了。”老爷可不会给杆子让枕书爬，“省省心向你姐学学，别整天搞什么有的没的。”
　　枕书算是明白纪老爷是那种人了，绝对的死要面子型的，但是他对自己这个二女儿，是什么态度还有待观察。

　　“快点过来坐吧，那些琐事让丫头们去坐。”大夫人招盛饭的枕书过去。

　　枕书眼巴巴看了一眼纪老爷，“坐吧。”老爷发话了，枕书才敢坐下。

　　大夫人偷偷示意了一下，意为干得好，要再接再厉，枕书回了，然后默契地吃饭。纪约陌在一边都要瞪出火来。枕书不理她，她也没办法。

　　大夫人夹了菜送到枕书碗里，“喏，书宝，你最喜欢的绣球干贝。”

　　枕书笑呵呵回应，“谢谢娘。”

　　大夫人又夹了一筷子菜给约陌，“女孩子不能挑食，也要吃点蔬菜的。”

　　约陌偷偷撇嘴，到底谁是亲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