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面的森林》席木头

25、忽然之间（一）

　　我父亲执意要送我来大学，临别的时候一一嘱托一个寝室的同学要好好担待一些。他苍老的目光中有些许舍不得的因素，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使劲儿地挥手，神乎中好似看到了母亲口中那个统领千军的大人。
　　父亲是个怎么样的人呢？我逐渐开始对父亲感兴趣，做了一手好菜好饭，对母亲是温柔小心，对我是百般宠爱，他没有工作，整天窝在家里，从不喝酒抽烟，却又严重的咽炎和胃病。
　　母亲转了性的原因大概就在此，在很久之后我才知道父亲母亲的故事。

　　一个从高位上跌下来的人是怎样决绝的离开妻女，怎样用时间与绝情编造了一个又一个的谎言。而也正是这个二十年前的天之骄子，在离开妻女之后拥有了无数个女人，来一个走一个，却始终没有再为谁靠过岸，直到他看到，那个多年不见的女人从别人的车里下来，一如既往的高贵。那一刻，所有自以为是的绝情都崩塌了，他穿着破旧的衣服，顶着一头臭熏熏的头发，拎着板砖就冲了上去，他要杀了那个男人。

　　母亲在看到那个冲过来的影子时愣了一下，但是她立刻就辨认出来了那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人。她身旁的男人英俊而高大，只用一拳就把那像垃圾一样的男人揍倒在地。被揍的男人这才清醒了一些，他迅速的爬起来向着冲过来的方向冲了回去，母亲却像被点了穴一样停在那里动也不动。

　　那个人不是应该像离开的时候那样潇洒，高高在上吗？为什么变成了这样子，为什么离开了之后又出现在我面前？

　　母亲迷惑了。

　　然而正是这种迷惑，才让她重新反省了一下自己现在的生活。忽然，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的疲惫感有心而生。她翻遍了整座城市去找那男人，却始终无法再发现那男人一丝的蛛丝马迹。

　　那男人又消失了。

　　母亲在很多个夜里都梦到了那本应遗忘的记忆，她始终认为那些记忆片段就像一个丑陋的伤口一般。她梦见她们第一次相识，高一，代表新生讲话的男生，还有领操员地女生。两个人交错的那一瞬间，男生回头，女生羞涩的微笑。

　　母亲找了他整整半年，从夏天一直找到了冬天，于是，一天夜里，那些讨情债的人找上了门，母亲应付不来，只能默默的在街上无助的奔跑。一个路口，奔跑的女人却消失了。她被捂着嘴，她被搂在怀里，然后，她泪流满面。

　　“我终于找到你了。”

　　男人认命一般的抚摸着女人的头发。“我以为你不会要这样的我。”

　　女人拼命的吻着男人，那嘴唇里浓重的烟草味道，浓重的酒味，还有居所楼下的小馄饨的味道。

　　我一直以为母亲很聪明，没想到在遇到父亲之后她居然也变成了傻瓜。她以为她会恨他一辈子，却在看到他潦倒的样子之时，天崩地裂。

　　聪明的女人很少冲动，但只要一冲动，就放得下一切。

　　我的性格已经变了不少，很勤快的替同学跑腿办入校，很痛快的借钱，每天都挂着微笑。陌川打来电话的时候是我生日那天，她问我过的怎么样的时候，我脸上的微笑却凝固了起来。

　　“我再也没有碰到比你好的朋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默默的听见她说了一句
　　“冉冉，都一样的。”

　　一言一语之中自然而然的带上了元斯闻与齐北至。齐北至在出了国之后甚少打来电话，一是因为时差，二，也是真的很难。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做什么不难？还要时时刻刻忍受着莫名的歧视和冷漠。
　　“斯闻有男朋友了你知道吗？”
　　“呵呵，知道，她已经宣告全世界了，谁还不知道。”
　　“斯闻参加了全国主持新秀大赛你知道吗？”
　　“切，当然知道。你知道我得忽悠多少人去看比赛。”
　　“付瑶结婚了，你知道吗？”
　　话筒里忽然没有了声音，我在心理倒数三下，然后听到了一声叹息。“我知道。”

　　我们就和从未离开过一样，对彼此的生活极度关注。有事没事就到特别好友里去看看近况。但是我们是不是都因为这段太过炙热的感情而看轻了太多的现实，这样飘着飘着，就像做梦一样。
　　做梦是什么，我们经常主导梦里的场景。一想到，就立刻到了那里，遇到不想看的，就随便想到了别的地方，避免接触。可是生活是现实的，我们始终无法真正做到对那些不想知道的事情一下子忘记。

　　齐北至不是一个人去的美国。如你所想，还有付瑶。付瑶到了那里立刻交了男朋友，和齐北至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到了半年以后，两个人失去联系。齐北至似乎对此毫不介意，打国际长途的时候也只是轻描淡写着。

　　但是北至的性格我们都知道，她怎么会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开始我与其他二人对这种行为保持缄默，直到有一天，网上出现了一段名为“高中少女被男人轮.奸。”的视频。那段视频打上了马赛克，但是那地点，那断断续续的话却丝毫不影响我们去辨认。
　　我也以为自己看错了，在我看来北至那样的人是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场景里的。可是那的确是她，那衣服是我们陪她买的，那背影是我刻在脉搏里的，她愣在那里，看着少女被凌辱，然后回答着旁边男人的问句。
　　“你确定她就是陌川？”
　　“没错，她是。”
　　“哼，没有传说中那么好看嘛！真看不出来这么弱一女孩居然敢在酒吧里砸场子！”

　　陌川砸场子的原因是有人占了元斯闻这美妞的便宜。而北至在那个时候第一时间用衣服套住了陌川的头，拉着她就往外跑。

　　而看这段视频的时间，刚好是在那操场散会的前几天。我的心陡然发颤，我甚至还记得，当时的我对她说的话。

　　“转告她，如果她再碰陌川或者斯闻，我让她付出百倍的代价。”

　　“冉冉，不要碰她了。好吗？不然……”

　　我走了，我没有听完，或者是她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北至，你想说的不然之后是什么？不然，你要背负的不会后悔的罪恶一辈子都还不完了吗？

作者有话说

　　《西面》语录：聪明的女人很少冲动，但只要一冲动，就放得下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