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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卷二 一品僝僽 Chapter 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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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安考级那天是周日下午,地点在s市的音乐学院,天气依旧冷得慎人心。从轿车上下来太阳洒在身上,冷风肆意得往脸上砸,车里的女人边说着快点,快进去边推搡自己。
一整条安静的道路,不同着装、不同年龄甚至是不同肤色的人在校园里漫步,易安紧紧得跟在妈妈后面,几个大学生骑着车超过她,背着各种各样的乐器在日光中渐渐消失。走进一号楼,学校里蔓延着一股慵懒的气氛,与清乐一样这栋楼的墙壁是古老的红瓦砖,空荡荡的走廊和老式的喇叭,几乎让易安产生错觉——转过身就能找到自己的教室。
“安安,杵在那儿发什么呆,快跟上。”回过神,发现妈妈已离得自己老远。
一路小跑,长发在地面上映出淡淡的轮廓,“等等别紧张,我就在台下。”
妈妈搂着易安的肩膀,她一惊特别不习惯,这是母女间久违的亲热举动,妈妈的身体贴得很近呼吸到的全是她身上的香水味。易安仍旧在幻想,这句话若是出自赵以坤的口,自己定会有其他细微的感觉。
和易安预想的一样,钢琴考试都是老板子,进门先是见到台上架着一台斯特劳斯的三角钢琴,正对着是评委席。看着坐在观众座位上的人群,讲不出口的紧张,心几乎从嘴里跳出来。女孩选的曲子是《塔兰泰拉舞曲》,再过三位就轮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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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安走上台时四肢是拘谨的,瞟一眼那三位严肃的评委——两男一女,女的带着金丝边眼镜有四十几岁的样子,男的是俩谢了顶的中年人。“把评委都想象成木乃伊。”这是出自苏城的原话,当时可把易安笑得不行,现在看来有必要使出这绝招了。
匈牙利作曲家李斯特的塔兰泰拉舞曲是一首反应民族风俗的钢琴曲,难度不小,妈妈当初定下用这曲子参加考试就看中它的速度较快、情绪热烈能带动气氛。易安坐在钢琴椅上,才弹起前奏教室里就一片哗然和鼓掌声,她闭着眼足以想象妈妈此刻自豪骄傲的神情。
女人甚至完全享受被人敬仰的目光,因此,她不顾易安还未掌握好后半段曲子,不管孩子的反对,执意坚信自己的选择不会有错。
易安抿唇,手弹啊弹,明亮的灯光在黑暗里成了模糊的一个白点,塔兰泰拉的意大利文是tarantelle,起源于意大利南部的民间舞曲。相传,当地有一种毒蝴蝶被它蛰一口,就会控制不住疯狂的跳舞。
她想着想着偷笑,那只毒蝴蝶和赵以坤一定有渊源,都拥有同一种魔法——叫人疯狂不理智的魔法。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一个好处——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也看不到任何不喜欢的表情。她有些忘我前半段曲子弹得出奇得顺畅,这都该感激赵以坤先生,是他说的一旦紧张就闭上眼睛,想象自己置身于无人的境界,要多放松就多放松。
易安笑,脑海中只出现少年迷人的轮廓,穿着开学时第一次见到他的短袖衬衣,静静的带一股傲气得坐在教室里望着窗外。易安看得走神,忽的少年转过头,居然是妈妈!
啊。
睁眼,台下的人们安静得聆听曼妙的音乐,一双锋利的眼就这样透过黑暗注视着自己,下一节的曲子,在自己慌乱得神经下,一不小心给忘了。
“你个没用的东西!”
啪。又一记耳光,火辣辣得赏在自己左脸颊上,呵!左右各一下,算是平衡了。“易安,你是不是特恨我,我也恨你怎么生出这么个东西,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的?”
是啊,我也想问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走廊尽头,易安仍凭妈妈的打啊骂,全身失去温度带着往日虚弱的表情,就这样呆呆的站着,连难受和丢脸都不在乎。这回终于成功得把她气疯了吧,最注意形象的妈妈居然激动得连头发都东倒西歪得落在脖子上,她的那一巴掌确实用力十分啊。
“对,不起。”她机械的开口,几乎是从喉咙深处冒出一股滚烫的烟,哭不出只冷冷得看着妈妈生气。
“你给我滚,废物!!!!”
她凝滞了会儿,圆圆的眼睛盯着妈妈漂亮又狰狞的面孔,捏成拳的手全是汗。在听清那两字后,平静得缓缓得移动粘在地上的脚,头也不回的朝校门口飞奔而去。
忍够了!谁他妈稀罕七级考试,谁特娘的愿意做你的女儿,让你像操控木偶一样操控着自己。一月底S市深冬的街头,有个只穿着毛衣的女孩疯了一样得在跑,苍白的脸被风冻得通红,眼泪终于决堤把视线弄得模糊。
她忽然发现,这些骂人的字眼儿骂出口时是多么的爽快,她逃。逃到一个安静的地方,逃到一个曾经自己渴望能一直去的地方,那些个小伙伴始终等着她。易安被泪水呛到咳个没完没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抱住双脚蜷缩成一团。
这下,没人找得到了吧。
一张布满泪水的脸埋在胸前,哭着哭着累了歪头就睡觉,没有做梦是这半个月来睡得最舒服的一觉。一直到脚和手冷得僵硬,脸上湿漉漉得有一股气儿才迷迷糊糊得睁眼,有点清醒看见一双硕大无比的眼睛。
“啊!!!!!”她哭肿了双目,惊讶的一喊被少年冰冷的手捂住嘴。赵以坤嘘了一声,翘起干净的大拇指抹掉女孩的泪痕。
“死孩子。”顿一顿,他用力得喘着气——“可找到你了,大半夜的躲在这儿找抽啊。”
听赵以坤刚说话,泪就失控的溢出。
他叹口气,想拉她起来,第一下力道用小了。再用力,把女孩整个揽在怀里,让她把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手不断的轻拍她的背,听见她语无伦次的哽咽的说话声。
“嗯,嗯,我知道。”
其实完全听不懂她在讲什么,可就是忍不住想哄这倒霉孩子。她哭得越来越大声,是几年来第一次这么宣泄情绪,等赵以坤抱着她,发现她没力气哭的时候,才温柔得开口。
“别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猥亵儿童呢。”
抚一抚长发,他不知,自己无意间早就习惯哄眼前这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