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不可求心可求》幻朱若紫

49、八阵正天纲

　　二人默默对视了一阵，没有其它任何动作。杨戬和韦护是知道个中原委的，二人相视一笑，看看这师徒二人接下来将会演出一场怎样的好戏。其他人并不知晓他二人的关系，见他二人这样的情形都有点儿害怕，他们均知这猴子一疯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任谁也劝阻不了，而通天教主又是法力高强，这二人要是打起来，那就……沉香身上的衣裳已被泠汗湿透了，手心里也全都是汗，孙悟空是他师父，要是打起来，他总是要拼命相护的，只是听闻通天教主法力深不可测，也不知自己和孙悟空能不能应付，况且现在也的确不是打架的时候……他思量再三，无法，只得硬着头皮上去劝一劝孙悟空……
　　正当他举步上前时，孙悟空却身形一矮，朝着通天直直地跪了下去，俯下身，重重地叩了一个头，抬起头来，已是目中含泪。它嘴角挛搐了下，从口中嘣出两个字来：“师父……”这个称呼把除杨戬韦护外的其余众人都吓了一跳，沉香惊得倒退了好几步，身形不稳，差点摔倒于地，幸好小玉从旁扶住了他。哪吒更是瞪大了眼睛，一脸地不可置信：“什……什么……大……大圣的师父居然是他……”他结结巴巴的，牙齿差点儿咬到了舌头。其实他和沉香都询问过孙悟空的师承来历，只是彼时那猴子笑而不答，被问得急了，也只说一声：“俺老孙天赋异禀，自学成材，哪有什么师父。”他二人虽是不信，却也反驳不出什么，它本就是天地间的灵石所化，说是天赋异禀倒也差强人意，可说是自学成材……它还没聪明灵慧到这个地步吧，只是它不愿说，旁人自也不便再问下去。它会七十二般变化，哪吒自认识它起就隐隐约约觉得这猴子应与自己师门有关，只是没想到它居然会是通天教主的弟子，这实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沉香更是惊诧莫名，他也无数次地问过孙悟空究竟师承何人，用他的话说就是在外面混，若是有人问他师门自己却答不上来是件很丢人的事儿，可孙悟空就是不说，他也毫无办法……想起当年孙悟空也是变化成“唠叨”传授他武艺道法的，他有些为难，不知应不应上前去拜见师祖……他看了通天一眼，似乎那老道士的脸色并不好看……
　　那通天教主被杨戬揭了底，心里已是不畅，此刻听孙悟空口唤“师父”，心里更是五味杂陈。当年他寂寞难奈，化身成菩提老祖在方寸山开馆授徒，这猴子是他的关门弟子，虽然毛毛躁躁喜欢惹事生非，但他不否认，他还是挺喜欢它的，自从方寸山上有了这只爱耍宝的调皮猴子，他开怀的日子也变得多了起来，最后说的那些绝情的话也不过是为了吓吓它，什么打入九幽之地，他如何舍得？当年听说孙悟空被如来压于五行山下，他曾一时激愤要去救它，他通天的徒弟岂能让被旁人欺压了去？可他答应过古神和他的师父除非真到了三界倾覆的地步，否则不得擅离方寸山半步，是以，他也只能苦笑一声，这都是劫数啊，那猴子命中该有此劫，又岂是他能改变的？封神之战中，他截教多少弟子应了杀劫，几乎全教殆尽，纵使他有多少爱徒之心，也是救不得了……
　　通天低头看了一眼仍直挺挺跪在地上的孙悟空，它仰着头，瞪大了双眼看着他，眼中充满了希冀，隐隐还泛着泪光，真是像极了千余年前那只前去方寸山拜师学艺的懵懂小猴儿。唉，悟空啊悟空，为师当年为你取这个名字，便是想让你知晓悟尽一切终成空，可如今你都成了佛了，还是不能参悟透这俗世人情啊。此刻我便认了你又如何呢，加固封印之后还是终须一别，徒惹悲伤，不如不认……他暗暗咬了咬牙，一挥袍袖，冷冷说道：“斗战胜佛可是认错人了吧，世人皆知你师父是那金蝉子转世的唐三藏，如今的旃檀功德佛。如何竟认贫道做起师父来了，贫道不敢当啊！”孙悟空被他这番话说得心中一痛，眼中的泪水越聚越多，终于倾洒下来……
　　众人从未见过这样的孙悟空，认识这猴子几千几百年了，它一直是爱玩爱闹无的，几曾这样悲伤过，它居然还哭了？哪吒心中也起了酸意，若是自己师父不认自己，他恐怕连想死的心都有了……沉香默默地走到孙悟空身边，蹲下去，拍拍它的肩，跟着撩起衣摆，跪在了孙悟空的身边。众人见他三人如此，都觉得心头被一块巨石压着，沉闷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杨戬和韦护对望了一眼，均摇头苦笑。这师徒三人还真有趣儿，做师父的明明牵挂着自己的徒弟，可就是不认，这叫什么事儿啊……韦护突然大笑出声：“有趣儿，真是太有趣儿了，这一个个做师父的都不认徒弟，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上行下效，这收了徒弟又不认徒弟，如此鬼鬼祟祟、偷偷摸摸，难道这是你截教的优良传统？咦，我从前怎么没听说过？杨戬，你听说过没？”杨戬笑着摇摇头，不知道是指自己没听说过呢还是觉得韦护此时出言讥笑实是大为不妥。
　　果然，通天和孙悟空四道如利刃般的目光刷刷地朝韦护和杨戬射来，沉香神色尴尬地看看这边又望望那边，很是为难。韦护却仍不知死活地说道：“你们这般看着我作甚？像要吃人似的，难道我说错了？你师徒二人这是要同心协力一回，以多胜少？”眼见孙悟空目中喷火，从地上跳起，向这边冲来，杨戬用墨扇挡住了它击过来的一拳，笑道：“好了，大圣。这都什么时候了，别再胡闹了。”
　　孙悟空气呼呼地一甩胳膊：“谁胡闹了？是你自己师弟嘴臭好不好。你这做师兄的怎么也不管管，我师父说得没错，你阐教就没一个好人。”
　　“哟，师父？谁是你师父？这儿有你师父么？人家都不认你这个徒弟，你叫那么亲热干吗？旃檀功德佛又不在此处。”韦护极尽刻薄之能事，他这一席话，字字句句都戳到孙悟空的痛处，杨戬以为它又会暴跳如雷，谁知它竟没有，它只是望了通天一眼，默默地垂下头去。杨戬见它神情怏怏的，自相识以来，从未看它这般无精打采过，不免起了同情之心，朝韦护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打趣这只猴子了。韦护会意，便不再说话。杨戬拍拍孙悟空的肩膀，轻声唤道：“猴子……”
　　孙悟空仍是默不作声，通天缓缓走上前来，也拍了拍它的肩膀，重重地叹了口气。陡然间又看到那双慈祥的眼睛，孙悟空蓦地抬起头来，叫道：“师……”嘴唇微颤了下，终是不敢再叫下去，师父不认它，也许有逼不得已的苦衷，大概也是自己闯的祸太多了，使他不愿与自己相认。
　　杨戬见通天不认徒弟却又安慰徒弟，暗道这老道士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他心中窃笑不已，面上却是一如往昔般淡然：“怎么，教主不走了？”
　　明知故问！通天忿忿地横了他一眼，我有三条尾巴拽在你手里，我又能走到哪里去？再说……这也是我在这三界的最后一个使命了……完了……也该走了……
　　通天暗自算了算，时辰也快到了，他正了正衣襟，神情肃然，对杨戬说道：“杨戬，是不是该到时辰了？”
　　杨戬听得此言，收起了脸上的所有笑容，郑重地点了点头，拱手一拜，长揖到地，沉声说道：“请师叔祖指挥封印。”
　　通天闻言微一怔楞，他居然叫自己师叔祖，几千年了，何时听阐教的这些小家伙叫过自己“师叔祖”来？还这般地斯文有礼，直让他觉得如在梦中。封神之战中，他的徒子徒孙让他们这些阐教弟子杀得伤亡殆尽，他摆下的万仙阵也让阐教弟子死伤无数，两教就此结下深仇大恨。他也恨过，可是恨了又能怎样呢，同门残杀，煮豆燃箕，这场战争中没有胜利者，他们个个成了古神用来平衡这三界的棋子，大爱无情，他不知他该恨谁，也不知他该原谅谁。当年虽是劫数，却也是自己过于意气用事了，才落得个灭教的下场。因果循环，竟是谁也逃不脱。那么，还有什么可恨的呢，那些恨，早被岁月融化为烟云，随风而逝了。如今两教携手拯救三界，也算是冥冥之中的定数吧。
　　他重重地叹了一声，挥挥手，让杨戬等人围住圆台，依八卦方位站定。看看时辰已至，便率先挥出法力，击向圆台中央的那缕若有若无的青烟，竭尽全力要把它压制下去。杨戬等人也各自施出法力，击向青烟，八道法力合在一处，在空中慢慢织成一个伏羲八卦，那八卦由上而下，越变越小，越变越亮，缓缓下沉，直至沉入圆台中央的小孔，那缕青烟也最终被压制了回去，消失无踪。通天知已大功告成，低喝一声：“收功！”八人方齐齐收了法力，却仍按八卦方位默默而立，谁也没有动。
　　似乎波澜不惊，也没花多少力气，这加固封印比自己想像得简单多了，哪吒有点意犹未尽，正好杨戬立于他右侧，便向他问道：“杨戬大哥，这便好了？”
　　杨戬听他如此问，不禁笑道：“你还想怎样？”
　　哪吒抓抓头皮，不好意思地说道：“原来这么简单的啊，我还以为会有一场惊天大战呢。”
　　韦护白了他一眼：“惊天大战？你还想再闹一次海？你东海没闹够，想把这北溟之地也闹了？”他虽是这样说哪吒，心里却也觉得不过瘾。原本他也想大战一场的，没料到这样便无声无息地收场了，一点儿都不好玩。
　　忽然，一道淡蓝色的光在眼前闪过，光晕里走出一个人来，他眼前一亮，心道，啊，好玩的事这就来了，这下可有大热闹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