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明》小盲

20、三章、凋此红芳年2

　　濯缨突然禁不住，转头疯狂飞奔而出。方鉴明不会知道，濯缨便是在这一晚上，用那颗最丑恶的心，遇见了让此生那朵最美丽的石榴花。
　　方鉴明此时只是在整理着自己的肩膀，给自己上药的时候仍旧不忘痴心妄想了一番，这样奇妙的延命之约，不是恰如旭哥和自己么。自他二人结下这奇怪的契约以来，似乎他感受到帝旭的情绪一般，虽是猜想，倒也不乏是趣味。至少像濯缨嘲笑的那样，濯缨那日见他急冲冲奔进宫里的样子，便冷笑一声道：“你看，你二人这传信方式，比着什么方式都要快速。”方鉴明脸上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只是低垂的眼眸里面波云翻滚。
　　是啊，至少是个最好的传信方式，他今日是否安好，没人比我知道得更加清楚。一如少年时代，他兴致高昂，我便不会感伤，可是旭哥，我不愿你身受伯奚的苦楚，可是你若是知道一点点我，哪怕知识表现出愿意知道一点点，那于我，便已是无比欣慰。你看你看，我二人这契约，比合婚庚帖，海誓山盟都要来得牢靠，一世结下，果真断不相离。
　　帝旭在灯火通明的宫里，虽是合眼眠着，却得并不安稳。没人知道，饶是帝旭睡在已故紫簪皇后身边，依旧是不安慰的，他生怕吵到了日思夜想的人，紫簪体弱，本是浅睡。他亦是战火之中习惯了，一丁点儿响动便会起身的人。离了方鉴明，他是无法酣睡的，也只有方鉴明，自少年时代起，便拿自己当了天地。帝旭身体里不知哪处有点冷冷地痛，痛得自己竟然想蜷缩起来，这是不正常的，按理说，他已经不知寒暑，不觉痛痒了。可是每每思及方鉴明，他总是能清晰的感觉这种不正常的，到自内而外的痛楚。
　　帝旭有点恨方鉴明了，这契约哪来的好处，护卫他的同时又生生剥夺了他的感觉，对于紫簪，想念至深处也只能叹息了而已，再没有少时心跳心痛的感觉了，罢了，自紫簪离去，自己早已经不算是个完整的人了，少一点感觉也未尝不可。
　　“鉴明。”帝旭用低得连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念着，像是叹息一般。
　　冬日无甚玩意，和方鉴明在靶场兴致也不甚高。偏是今日他又状态不佳的样子，帝旭将弓放下，一边朝座椅走去一边说：“鉴明，你在想什么呢？”
　　方鉴明不说话，将自己的弓端好，沉下一口气，右手去开弓弦，贴紧了面放出一箭，对面的小太监高声唱靶，他才回头问：“陛下缘何有此疑问？”
　　帝旭歪着头，看似极其懒散的缩在貂裘里，漫不经心地指着远处：“若是平时，大半该是后一箭射破了前一箭，今日你好似只出了一次。”方鉴明脸色如常，躬身道：“陛下英明。”方鉴明抬起头来，正对上帝旭的眼睛。
　　帝旭见他指尖已经微红，不由得更加裹紧了自己的裘袍，又问：“你的开弓用的那枚扳指呢？”方鉴明一怔，似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只说：“送人了。”帝旭难得笑了：“我记得儿时送过你一枚你说是奢侈，稀罕自己的，现下舍得送人了？”方鉴明微微有些尴尬，又有些害怕似的，久久不知道该答什么。
　　他忍不住笑着摇起头来，“鉴明啊鉴明，咦？”帝旭奇怪地咦了一声，眉头皱起来，好不容易才忍住自己跳起来的冲动，冷沉下了声音说：“你手不对。”方鉴明闻言，禁不住就下意识的微微抖了一下右肩，帝旭本是不知道他到底哪儿不好的，看他这细小地一跳，似极不耐烦地问：“你肩膀，怎么了？”帝旭已经习惯方鉴明，不，该说是方诸的沉默。良久，才得了他的回话。
　　“那日被伤了。”他答得轻巧，若是少时，他会告诉自己中间是有多么惊险，哪怕仍是最简单的干净的言语，依旧会有精彩的神色。
　　紫簪带走的到底是什么呢？死在红遥远上的，又哪里单单一个褚仲旭！
　　帝旭站起来，抖抖裘袍，像是上面有雪粉一样，生硬地说，“你跟我来。”才走出靶场，待命的内侍跟了上前，帝旭疑惑地看着他，轻轻地说：“滚出去。”
　　“陛下。”方鉴明喊了一声，帝旭转过头来看他，眉头皱起像是隐忍着什么怒气，又扭头继续朝前走，方鉴明只得跟在后头。
　　方鉴明站在门外眉头轻轻的撇起来，嘴角的刀痕此时也是绷得直直的，盯着匾额踯躅不前，帝旭和方诸在一起的时候，是不会有旁人在侧的。此时见他犹豫，也不搭理他，自顾自地推了门，方鉴明垂头又跟了上去。
　　九连池，大殿内寂静空荡，都能听到两人细微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就这么一路无言，衣料摩挲地声音倒成了最为轻快的主调。直至到了珠汤池边，那一池白如乳汁的浴汤，大殿里又是温暖无比的。帝旭那双精亮的眸子盯着泛着细碎星光的池水，也不回头，对方鉴明说：“你这伤连霁风馆的药都不好使唤了，该是有多深？”方鉴明肩上的伤似乎又刺痛了一下，嘴里还是那温和不变的调子：“还好，只是一直在动着，好了又裂开。”
　　帝旭下巴伸了伸，“你知珠汤疗伤甚好，你……”帝旭终于转动了身体，望向略微尴尬的方鉴明，“我、待会儿再来。”
　　大殿又恢复了安静，方鉴明立在池边，听到宫门开启的声音，又听到帝旭像是有点游移的声音：“你，呃，若是不想等我，便自己先回霁风馆也可以。”
　　方鉴明一手摸上自己的肩膀，忍不住脸上很大的笑意，蹲下身子掬起一捧原本清澈的水，里面细细密密的，被舂碎了的珍珠。方鉴明又有些忧虑了，年年的珍珠……。只是还不容他想完，却又记挂上了帝旭担心的面容。
　　旭哥，只要你还有心在，多昏聩暴戾，都好、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