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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三章、凋此红芳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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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如果留心就会发现,他像是在抚摸着谁。保养的极好的手指温柔地,近乎迷恋地一寸寸抚摸着那个不存在的人,然后手指抠了起来,攒成一个拳头隐藏在盲绣师下了无数功夫的袖子里。
“摆驾,愈安宫。”
那天看到帝旭失神的人都感受到了帝旭的思念之情,他是一个长情的人,用情用到最极致最深,他对于已故皇后紫簪的感情是最为人称颂的,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人,暴戾凶残得身边没一个人呆得长久,例外只有凤庭总管方诸。不知他是用了怎样的妖术迷住了帝王,让其千依百顺呢?
方鉴明一回到霁风馆就有一个小小的身体扑了过来:“义父!”方鉴明被小小撞了一下,心里似乎也被小小的撞了一下,挂上了一脸温和的笑,“海市,你又没睡。”“我会等你。”方鉴明将她捞了起来,玩弄了她的头发,还带着儿童黄软的发丝,不禁想:旭哥小时候的头发就是又黑又亮,虽是粗硬,却异常光滑。他逗她:“等我作何?”海市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方鉴明听见专属于濯缨的步子进来了,方濯缨穿廊而过之时见他在屋里那派和乐融融的样子,有些吃惊,一下呆住了。方鉴明微微抬了下巴,示意他去清洗一下换一身衣服。濯缨踮步旋身多加了几步。
再出来的时候已经褪了本来那身黑衣,换了干净清爽的袍子,做寻常人家少年的打扮,海市亦扭动一下身体,方鉴明将她放下地,她便也朝濯缨扑过去:“濯缨!”濯缨微微笑了一下抚摸了他的头,本是满腔温软对上方鉴明那似笑非笑的脸和夜里闪得晶亮的眸子,心里一紧,脸上望回海市的笑,也就挂上了一些悲意。
突然看见方鉴明退了几步,一手失态地猛然撑住桌子发出一声闷响,他慌忙命令到:“带着海市出去。”濯缨眉头一皱,海市要回头,被濯缨抱起来头摁到肩上。方鉴明稳住了声调,急促地说:“出去!”
海市问濯缨发生了什么,濯缨支支吾吾算是混了过去,叫人带她下去了。又折回了堂屋,在门外观察窗门映出的影子,试图窃听屋里的动静。突而听得里面略带微喘地声音传来:“你进来吧。”濯缨侧身滑进门里。看到方鉴明脸色略微苍白的短促呼吸着,便又开口讥讽道:“你倒是忍得那疯子。”方鉴明嘴角那道刀痕抖了抖,“你不也忍得我这疯子?”濯缨上前扶了他,“你们都是怪物,你不是一向忍得痛么,我见你剜掉自己的肉也跟无事人一样。”“那是我自己知道,这些却是突如其来又无征兆的……”“行了,我没兴趣。”
方鉴明仍旧是那端温和的脸盯着濯缨似笑非笑的样子,濯缨眉角抽动了一下,牙根略紧,口气也越发不屑:“看我作何?”方鉴明眼帘垂了下去,不再说话,濯缨又气他这番模样,遂也不再说话。好一会儿,干脆出了房门。方鉴明看了看自己的伤口,是个精心选过的位置。痛但是也不伤筋动骨,不由得好笑。帝旭许是夜里气不过,干脆给自己一些似是恶作剧般的教训。摇摇头像是无奈实则宠溺地叹了口气,一个人也呆在屋里没意思,现下缓过劲来便起身往自己房里去了。
方鉴明有空便教习海市学两个字,也不松不也紧,像是不记得之前说过要海市选当他的儿子海市女儿的事情。濯缨自海市来了之后算是开朗了不少,方鉴明也异常得意自己做的这件事,三不五时把濯缨揪来手谈几局,或者讲古。
其实他也知道濯缨发狠,不知道把他书房里的书都吃了多少进去了。有次他在翻书的时候看到黑口略白了,便心谙原来濯缨有摸书边的习惯。一时好奇,同排架上的都取来细细摩挲一下,面上一笑,这些年这小子,怕是没睡过一场好觉了。海市自然比不得,年纪尚小,又无人逼她,方鉴明少言时占了多数,便只缠着濯缨给她讲好玩的故事。
时间一天天过去,濯缨终于被惹心焦了,忘了忌讳,张口就说:“那我给你说个斗鲛鲨的……”巧的是方鉴明这天正好在,听到便咳嗽了一声,出言道:“濯缨,我们好久未曾比试过了,去取刀来。”濯缨瞟了一眼海市,答了声:“是。”便急急掠走了。
方鉴明百步穿杨的射术堪为一绝,剑法亦是超群,都是大家公子的端大方正的气魄。刀法却少了那股清气。濯缨是苏鸣教出来的,深谙刀法凌厉之处,出鞘就是要见血的。方鉴明用的还是那柄略带了蛮刀一点点色彩的弯刀,濯缨用的是他自小就带在身上的,这柄刀曾被方鉴明收走,他从苏鸣那儿挨了几天砍之后真正可以学刀的时候,方鉴明倒是郑重还给了他。海市瞪大了眼看着二人,像是想瞧出个蹊跷来,可惜到最后连谁赢了都没看明白。
就这么任由海市在霁风馆里,除了不能胡闹什么都是可以做的。濯缨甚至认为方鉴明是真心想要这么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了,又是异常粘人,方鉴明也十分疼爱。
濯缨心里带着各种杂陈的难过滋味,他刚给海市阿母送钱刚回来,人一到霁风馆便去了海市屋里看他睡得如何,却不见有人,立即穿过回廊朝方鉴明的小院走去。没有灯火,隐约看见台阶上一个小小的身影蜷坐着,试探性地叫了自己一声:“濯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