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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滇池水(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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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沈尘大婚后的第二天,我早早的就被嬷嬷从被子里翻了出来,涂抹梳洗一番,丢在了凤宫的主座上。
那时候沈尘的后宫里,算上我才只有四个妃嫔,封月也在这四人之中。
我揉揉眼睛,看着站在堂下的封月,震惊。封月感觉到我的目光,毫不避讳的迎了上来。
站在我身边的嬷嬷看封月高傲的样子,不等我说什么就擅自开了口,“见了皇后娘娘要行福礼,这规矩,贵妃娘娘应该这的任何人都懂。”
我这时候回过神来,想阻止嬷嬷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坐在上面任封月用嘲讽的表情对我笑。
为了补救一下形象,我轻咳两声,“罢了罢了,规矩这东西最是恼人了,说到底都是女儿家,何必互相为难。”
嬷嬷还想再说些什么,我挥了挥手,让她把她那套规矩论吃回肚子里。
站在下面的封月,听了我的话后,收起了嘲讽的表情,而是清清冷冷的对我点了点头,也不等我说上一句,妹妹客气了,咱们姐妹俩谁跟谁啊,就扭头走了。
现在想想,当年为了她这一点,我没少郁闷。我倒不是郁闷她不行礼,我是郁闷我白起早贪黑的背娘摘录的皇后娘娘金句录。
之后的每次晨间请安,她都是最后一个来,最先一个走,来了之后也只是对我点点头,从不说皇后金安,我也就由着她沉默,因为我感觉听多了皇后娘娘这四个字,我会平白的多出几十岁,她这般态度正和我胃口。
这时候嬷嬷总要强调一遍,让封月行礼跪安,在她们都走了之后,我跟嬷嬷说要她学会少说话,不然嗓子会很疼,那之后她就不再对封月指指点点什么了。
我和封月之间的两相无话关系,在我被扔进死牢里之后得到了改善。
那是沈尘放出消息说,要将我的剐刑改成自缢的那天,我当时刚刚受完一轮鞭打,冷不丁的听到这个消息,一下瘫在了草席上。
封月来的时候,我正靠着血迹共脑浆一色的墙上,思考我这一生到底做了什么错事,竟然要死在皇宫这么一个阴森森的地方。
我不知道她打通了多少关节,也不知道她怎么求得沈尘的同意,我只知道她将我爹的套词带了进来,还对我说了许许多多的话。
奈何当时我身上的伤疼的要命,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这么一个可以和封月套套关系的机会就被我浪费了过去。真让人扼腕。
我一句话总结了一下,告诉温淮,“在我心里,封月是一个公主。”
温淮点头,将封月留下的坠饰递给我,“收好这个吧。”
我将坠饰放在怀里,看着温淮道,“可这件事跟封月有什么关系?”
温淮站起来,背着手望着窗外,“若是不用诛命入阵,想要完成移魂,就只能将魂魄移到血亲的身体上。”
封疆的血亲,现在只有封月。
我消化了一会这个消息,才继续问温淮,“那,封疆知道这件事么?”
温淮低头看着我,眼里满是沉郁,“是封疆提出这个建议的。”
我一下站起来,高声道,“封月是他亲妹妹!他就这么让他仅剩的亲人变成一缕孤魂?!”
温淮颔首。
我觉得怀里的那枚坠饰滚烫起来,那热度透过我的里衣和皮肤传到我的心里,将我的心灼的十分难受。
温淮离开之后,我想了想,推开门,走向封疆的屋子。
沈尘也在屋里,我没有看他,径直走到封疆面前坐下。封月长的和封疆相像,却没有封疆眉宇间的媚态,而是有一股飘然出尘的冷傲。再看着封疆美丽的脸,我怎么也不能像从前一样欣赏他。
沈尘踹翻我坐着的凳子,我及时的站了起来,对着他恭敬的行礼,“吾皇万岁。”
封疆扶着我的胳膊,将我引到小榻上坐下,又把沈尘轰了出去。
封疆看着我,满脸的关心,“江南,你身子可好了?”
我回答他,“嗯。”
封疆凑过来,撩开我的鬓发,看了看颜色浅淡了些的伤痕,明亮的眼睛里蓄满不忍,“沈尘真是太过分了。”
我拂开他的手,将怀里的坠饰取出来放在他面前,“封疆,你应该见过封月的这个坠饰吧。”
封疆看到坠饰后脸色僵了下来,口气一下就变的生硬起来,“这是她随身带着的坠子,她用这东西和你换什么了?”
我把玩着坠子,像是说一件趣闻一般同他道,“封月用这东西来换温淮取走她的魂魄。”
我以为封疆听到这话脸上多少会有些愧疚或是难堪,但是,他却是嘴角勾起,开心的看着我,“封月同意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我猛的攥紧手里的坠子,站起来,“你听到这个消息,竟然是高兴?!你竟然在高兴你的亲妹妹成为无主的孤魂?!”
封疆的笑停在脸上,他抓着我的袖子,将我拽坐下来,看着我说,“江南,你不懂。”
我甩开他的手,将坠子揣回怀里,不顾他的喊声,走了出去。
出门刚走出几步,我就看到了封月。她穿着一身桃粉色裙装,站在不远处,见我出来,转身走进了林子。
我疾步跟上。她引着我走到到林子里的一处草庐前坐下。
我看着封月素净的脸庞,深吸一口气,对她说,“封月,你不……”
封月打断我的话,俯身采下一朵花,把玩起来,“江南,我决定好了。”
我将吸进体内的空气呼出,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封疆不值得你这么做。”
她松开手里的花,抬眸看着我,“江南,我真羡慕你。”
这是她第二次说这话。我问她,“为什么?”
她整理好裙上的皱褶,看向远方,“你不是一个公主。”
封月跟我讲了一个故事,故事的主角是她和一个侠客。
侠客名叫孟青书。封月在回忆他的时候,暖意溢满了那双清冷的眸子,从来都是轻轻抿住的嘴角也微微的翘了起来。她对我说的第一句关于孟青书的话就是,那是住在我心尖上的人。
封月第一次遇到孟青书,是在四年前。那时候她是最好的十五岁。
和说书人说的段子一样,公主不忍皇宫里的寂寞,偷跑出宫游玩,路上遇到强盗,正要被歹人侮辱之时,戴着斗笠的布衣侠客出现,救下了公主。
就这样,封月像我对温淮一般,她也对孟青书一见钟情。
不同于我的苦恋不得,封月和孟青书很顺利的从一见钟情进入到了两厢爱慕的第二阶段。
封月说,在那之前,她从没想过日子还可以是彩色的。
那几个月,两人住在风景秀美的万仞山上,每天孟青书出去打猎的时候,封月就在家为他煮茶。公主的课程里从没有做饭这一门。但看孟青书回来时的劳累疲惫,封月便央了孟青书来为她上烹饪课。一个月下来她已经可以烧出一手味道不差的饭菜。
那天,封月和往常一样,做好饭菜,摆好两杯酒,坐在山间小屋的门前等着孟青书打猎回来。
她没有等来孟青书,而是她的哥哥,封疆。那时她才想起来,原来自己是个公主,是个注定要老死在皇宫里的人。
封疆没有给封月写信的时间,在忙乱中,她拿出帕子,快速的打了一个结,挂在了小屋的篱笆上。
她打的是个鸳鸯结,东唐的习俗里,女子用绣着自己名字的帕子打成一个鸳鸯结,送给她倾慕的男子,若是对方接受了,那他们就会相亲相爱到白头。
被带回宫里之后,封月再也没能跑的出来,因为她的父皇将她当做一件礼物,送给了西荆那个已年过天命的帝王。
她的父皇给她种了蛊,将她禁足在风月宫里。在这段日子里,她每天晚上都要拿出孟青书亲手为她打制的月牙形的木簪看上半天,然后对着窗外的明月祈祷,祈祷孟青书可以看到她打的鸳鸯结,并且接受它。
终于,大婚前几天,在封疆的帮助下,封月逃出了宫,回到了山间小屋,孟青书还在那里。
之后就是更常有的情节了,小别胜新婚,抱头一通哭。
可是东唐的国君怎么会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封月,所以为了和孟青书在一起,封月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生米成熟饭。只要她和孟青书拜了堂,成了亲,就不用嫁给西荆国君,就可以和孟青书相守在一起了。
所以当他们俩新婚之夜,东唐的国君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心里一点也不害怕,她大声的告诉她的父皇,她已经和孟青书拜了堂,已经是孟青书的娘子,她一辈子都只是孟青书的娘子。
说到这儿的时候,封月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盖住了眼睛,我看不清她的眼神,但我听到她的声音变的低沉了起来,封月说,“那时候我满心坚定的要求到这份感情,没想到他却站了出来,对我的父皇说我只是一时沉迷乡野,说我以后会后悔,说山间风凉,我在那儿久了会染上风寒。”
我“啊”了悠长的一声,上前握住她指节泛白的手,安慰她,“初恋都不懂爱情啊,都不懂。”
封月抬头叹了口气,看着我说,“江南,你还真是能说会道。”
我拍了拍她的手,“你不要客气,大可以直接说我这是瞎扯。”
封月笑了笑,站了起来,看着我的背后,我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到了温淮。
要是往常,我早就飞奔到温淮身边,黏着他了,但在封月如此伤怀的时刻,我总不好甩头摆尾的跑过去。看出我眼里的急切,封月推了我一把,我往前一个踉跄,回头看封月,她一脸揶揄,我皱眉撇嘴对她说,“封月你太不厚道。”
封月拍了拍手,“你心都从眼睛里飞出去了,我这不过是随心而为。”
我瞄到地上那朵花,走过去拾起来,拂掉了上面的土,别在了庐前的栅栏上,对着封月说,“若是你想找人聊天,就来找我吧。我这人最爱听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