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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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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收到了哥哥的信之后,孟潇原本明朗的脸上少了些许笑容。而我,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食人间烟火。那些日子,如今飘渺的像梦一样,不真实……
——陈依然
“潇儿,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嘛?自从收到你哥的信,你就没笑过!有什么事儿你跟我说呀~你看着我~”依然边说边做着各种鬼脸逗着孟潇。
孟潇看着她瞪着眼睛嘟着嘴可爱的样子,努力扯了扯自己的嘴角,让它拉起一个弧度,“瞧你这傻样儿,真拿你没办法,整天跟个小孩儿似的,还自称是我姐呢~”
“嘿~我本来就比你大一岁好不啦!?再说了,妹妹开心了,姐姐才会开心嘛~”依然说着,用手撩起额前的刘海儿,满脸的自豪样儿。这个钟情于莎士比亚戏剧的文学系女生,脸上总是挂着让人看了顿觉舒心的甜美笑容。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文学探究当中,现实的苍凉似乎永远与她无关。
“真希望你能一直这样下去……”孟潇看着那张真诚的笑脸,心里默默地想……脸上也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丝笑容,虽然转瞬即逝,让人很难捕捉得到。
“你知道吗,依然?”,孟潇走到校园小径旁的石凳上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依然也过来坐,然后萧萧然地开口,“我害怕……”
依然看到孟潇正色的面孔和全无焦距散漫的目光,笑意凝固在脸上。她默默地走到孟潇身旁坐下。静静地等着她说什么。
“我从我哥给我的信中,读出了一种东西。”孟潇锁起了眉头,遥望着远方。 “什么东西?”依然讶然。
“绝望——我读到了绝望。这本不应该是属于我哥的。我哥原本是燕京大学的学生,燕京大学是美国在华办的教会学校,必修英语,所以我哥对英语很精通。三年前,七七事变前夕,战事紧逼到北平,我哥坚决要弃笔从戎,但大学还有一年没念完呢,并且家里就哥一个儿子,家父坚决不让。还没跟你说过吧?我家祖上一直算是书香世家,前清时出过好几个进士。家父是清末留洋学童,学机械设计的。本来留过洋应该接受些新思想吧,没想到新技术倒学了不少,思想却依旧如故。哥哥大我两岁,家父对他极为严格,那种严格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哥五岁就被父亲逼着背《出师表》等各种古文,看形象图,做各种数□□算。幸好哥哥很聪明学得快,少挨了不少打……”
“你爸还打你哥啊?!那你呢?”
“我啊?我小嘛~又是女孩儿,爸妈舍不得打呀~主要是我还算听话,哥小时候那调皮啊,往墨汁儿里倒香油,往毛笔上涂胶水…我哥都干过!还有就是要是我做错了事儿,哥都替我揽着,他挨得打自然多了~”
“你哥对你真好呀~”依然一脸羡慕。
“是啊~我哥对我真好~”,孟潇似乎一直沉浸在回忆中,说得有些杂乱,可仍旧不停地说着,不知是说给依然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每次哥被家父罚跪的时候,我都会陪哥一起跪,这样爸就心疼了,跪的时间就会短了~其实哥是个孝子,只是调皮,从不是有意忤逆家父。但在参军这件事儿上,哥却是铁了心的,甚是还和家父大吵了一架,那时候父子两个闹得呀……可把家父气得够呛。
我开始也不想让哥哥去参军,你想想,军人过的那可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哥哥从小到大一直最疼我了,我可舍不得让哥哥去打仗。
可那时,哥哥给我讲了很多东西。从“九一八”到伪满洲国,从日本鬼子的狼子野心到国人的苏醒和群起反抗……那时的我似懂非懂,只觉得心里有些什么东西被唤醒了。哥跟我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进步则国进步…’。”
“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依然喃喃道。
一阵风吹过,两人头顶上的树叶落下几片,依然看着那叶的飘零,有一瞬间的恍惚……
孟潇接着道:“嗯,是啊!‘欲言国之老少,先言人之老少’‘老思既往,少思将来’。哥哥说祖国需要我们。她病了,她被欺负了,岌岌可危,需要我们来给她医治,给她打抱不平。哥哥的话让我很震惊,于是,我和他一起去跪着求父亲,跪了整整一下午,父亲再也没辙了,终于同意了。记得当时我提出要和哥哥一起去参军,全家被我这个决定给吓住了,包括哥哥在内都坚决反对,妈都急哭了,爸则立即联系了学校要送我来英国,一则躲避眼看就要来的战事,二则怕我跟了哥去。我当时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好来了英国。
记得我坐车去机场的路上专门去了哥哥军营一趟,哥哥给了我这把勃朗宁手枪,不过没给我子弹,他说遇到危险空枪也能唬人,给了我子弹怕我不小心伤了自己……”孟潇说着拿出了枪递给依然看。
“啊!原来这枪是你哥给你的呀!怪不得你这么宝贝它呢~”依然小心翼翼的用手摸着那把被擦得一尘不染的手枪,恍然大悟道,“别说,这把枪还救过我呢~”
“是呀!等有机会,你可得好好谢谢我哥啦~”孟潇似乎在倾诉中心情稍微好了一点儿,对依然打趣道。
“哎,然后呢?”依然一脸意犹未尽的好奇,着急的催着孟潇接着说。
“然后呀~然后我得赶时间呀。那时候正好看到了一些被抬回来的伤员,有的没胳膊有的没腿儿的,一想到我哥也可能……那种恐惧的心情让我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我朝着我哥大喊‘哥!无论怎样,你都不准死!总有一天我要和你一起并肩战斗!你等我!我求你……哥……’
哥当时一直追着车子跑,喊着让我好好照顾自己。然后我就看到我哥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不见了……”
孟潇直直的看着前方,仿佛她哥哥就在不远处同样看着她。没有悲伤的表情,两滴清泪却滚落下脸颊,砸进了脚下的泥土中……
她收回目光,状似无奈的摇摇头,顺手抹了一把脸。然后转过头来看着依然,毅然决然地说:“依然,我想好了!我要去申请英国皇家军事学院!这些天就去申请~可以的话等今年一毕业就去上。我得先在英国进行一些近现代军事训练,等回国就可以跳过适应训练期直接参与战斗了!”
依然愣住了,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等回过神儿来,就连珠炮似的问起来:“那你的全额奖硕博连读呢?你还是决定要回国?你哥不是不让你回去吗?现在国内战事可紧得很呢!?再说了,英国皇家军事学院那么好进吗?他们招女兵吗?”
“你别急嘛~我都想通了,这都快亡国了,光读书还有什么用?我必须去英国皇家军事学院。我已经查过了,那儿招女兵,不过好像都是些什么联络通讯方面的,我得去问问看可不可以参加一些作战训练班,学习些对实战有益的军事素养。”孟潇还是一脸坚定神情。
“可是……”依然还想说些什么。说实话,她真不希望自己最好的朋友去当什么兵。可是,彼此之间的了解让她知道她改变不了孟霄的这个决定,不管用什么方法,这也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
她没有把话说下去,而是紧紧握住了孟潇的手,同样坚定的望着她:“想做就去做吧!你能行,我相信你……”
孟潇抬眼,稍有诧异,她本来认为依然会坚决反对的。
“还有……”,依然接着道,“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你哥哥会没事儿的,他时时刻刻都会记着你的话呢~他会好好等你的~”
“依然……”泪水还是流了下来……这个从不轻易流泪的孟潇最近好像泪腺比较发达。她看向依然的眼神里有感动,有感激,有释然……
依然把孟潇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一面拍打一面说着:“好了……好了……会没事儿的……都会没事儿的……”
两人就这样坐着,夕阳西下,把周围的一切都镀成了金色,看起来暖暖的……这两个身在异国他乡的女孩儿,为了家,为了国,彼此安慰着……
等孟潇抬起头来,停滞的时间好像又瞬间恢复开始流转了。
孟潇则一扫前几日的阴霾,又恢复了往日可爱开朗的性格。只见她坐直了身子,一脸贼笑的盯着依然,把依然看得全身发毛……
“你这什么表情啊你?!吓不吓人啊?!”
“嘿嘿,依然呀~我看你最近对我哥好像忒感兴趣啊!总是问有关我哥的事儿~难不成你想当我们孟家媳妇儿?嘿~这想法真不错呀!那你就真成我姐啦!哎哎~下回写信,我把你好好介绍给我哥呗~”
看着依然的脸蛋儿越来越红,孟潇幸灾乐祸的继续调侃:“哈哈~脸蛋儿红红堪比夕阳呵~看来我说对啦!哈哈~~”
“啥个嘛子?!瞎说!我连你哥都没见过好不啦?!”依然恼羞成怒、气急败坏的追着孟潇打,急得上海话都蹦出来了。
孟潇则装出一脸正色,“嘿~您别打我呀!我哥那可是学贯中西、文武全才呀!绝对配得上你!我觉得这主意真真儿不错嘿~”
依然还没听完一扭头甩手就走。
“哎哎哎~你干嘛去呀?”孟潇追在后边儿问。
“我才不跟你闹呢~本小姐要去练琴啦!”依然腰板挺得倍儿直,趾高气昂的走着,忽然一个华丽的转身问道,“好久没一起练了,你要不要和我来个协奏呀?”
“还是改天吧~我今天晚上还要去找山田美子学日语呢~”
“哎~你不是一直最恨日本人嘛,怎么跟那个山田这么对付?”
“师夷长技嘛~师夷长技~嘻嘻,BYE~”
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朦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