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局》柔千小舞

21、第 21 章

　　晚餐除了菜色发生改变之外，雷瑟甚至找不出它与几天前的晚餐有什么区别。依然是如国宴上一般的优雅和陌生，仿佛大家都是陌生人，而非家人。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相处模式，雷瑟困惑地喝了一口红酒，然后想，是不是别的贵族家庭也是如此呢。
　　他看了一眼正在喝红酒的艾洛特公爵，他金褐色的头发在烛光下显得有些深沉，一丝不苟地扎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冷淡的蓝色眼睛。他的五官冷漠中带着凌厉，雷瑟甚至能想象他握着长剑，骑在马上的英姿。
　　经过三百年的和平，那么宁静的岁月留给这些贵族的应该是生活的腐朽和贪欢的安逸，但是这个人就像随时能上战场一样那么凌厉。雷瑟忽然想起执事安泊对北方领地的描述，也许是那里艰苦的环境造成了这个样子？雷瑟不确定地想。
　　晚饭后依然是自由活动时间，话说回来，雷瑟似乎除了晚饭时间都是自由时间。艾洛特公爵似乎每天都会处理一些领土上的问题，有固定的入宫的时间，看起来很忙的样子。安娜夫人与蕾塔两个人则游走在各个社交圈，虽然在顾言希的社会里算不上什么，但是在这里绝对算的上是正经事。至于最小的弟弟卡尔，则是一直跟着剑术老师学习剑术，听过过一段时间会进入安迪亚城的骑士学院学习。
　　只有自己整天晃荡着不知道在做什么事情，之前也有问过安泊，不过执事的回答是，雷瑟少爷一向如此。
　　夜晚的风比白天凉爽的多，雷瑟走在柔软的草地上，那里散发着太阳晒过一整天的草木的香气。
　　他深深地吸了口空气，有种十分惬意的感觉。
　　雷瑟信步走在草坪上，抬头的时候看到月亮挂在深蓝色的天空中，他看到了那座高塔，那里已经是一片死寂，已经没有人在那里等待了。
　　不知道是不是雷瑟的错觉，最近觉得蕾塔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对他亲近。
　　是因为上次跟洛西出去查找案件线索的事情吗？说起来蕾塔好像很反感雷瑟继续纠结这个案子——站在贵族的立场上，这样做并没有错。但是雷瑟从洛西的口中得知艾洛特公爵对这件事情暗地里很在意，甚至一再督促案件的进展。
　　当然，按照艾洛特公爵的性格，这种事情不会通知家里的每一位成员，连自己这个当事人都是从洛西的口中得知的，那么蕾塔不知道父亲的原意，只按照贵族处理这类事件的态度来说，这样做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但是雷瑟就是觉得，似乎哪里有什么不对。他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但是总觉得蕾塔的态度有一些奇怪。
　　至于安娜夫人，对方就没把自己当做存在的人，但是仔细想想，自己确实是被忽略的那一个。撇开情妇的身份不说，现在在安迪亚城，安娜俨然就是女主人的架势，在这个家里，有她的丈夫和儿女，是完美的一家，除了雷瑟……
　　一种奇异的感觉包围了自己，他忽然明白，自己才是这个家里多余出来的人，无论是在领地的华沙夫人那里，还是在安迪亚城的安娜夫人这里。
　　当雷瑟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府邸的边缘。
　　雷克家的府邸建于国家成立的时候，算起来也有三百年的历史了。这是一座占地极大的府邸，离出城的城门倒是比较近。这里曾经有过许多建筑，但是大部分已经重建了，雷克家的领地在北方的冬堡，极少在这里居住，但是作为三大贵族之一的府邸，这里建设的依然富丽堂皇。
　　只是在某些角落，它已经显现出了破败和苍老。
　　雷瑟困惑地看着眼前陌生的景象，此时月光明亮地照耀下来，视觉上没有什么阻碍，但是在阴影成堆的地方显现出几丝黑暗的危险来。
　　他注意到自己离主宅太远了，这里年复一年的藤蔓层层叠叠地覆盖在枯死的树干上，墙壁上和废弃的凉亭上，还有，这里太安静了。
　　听不到远处的人声，也没有虫鸣的声音，甚至连风声都停止了一样，只有冷冷的月光洒下来。
　　雷瑟想转身离开这里，这里给了他一种奇怪而不愉快的感觉。但是他并没有转身，一种出于本能的感觉让他停止转身的动作，而是盯着不远处那一片仿佛什么也没有的黑暗。
　　猛的一瞬间，他的眼睛抓住那里一闪而过的红色光芒，下一秒，他听见枯枝断裂的声音，以及腐叶碎裂的声音，在雷瑟的视野里，出现了三只奇怪的……动物。
　　用雷瑟的第一感觉来看，他觉得是三只白色的猴子，但是他没见过那么奇怪的猴子，它们直立着行走，四肢很长，而躯干却显得极短。它们就像普通的猴子那样无法完全挺直，说是像猩猩那样行走，却有着看似瘦弱的身体，更奇怪的是，它们居然张着驴一样的耳朵，让它们看起来有些可笑。
　　雷瑟向后面稍微退了一步，那三只猴子红色的眼睛盯着他，当它们走在在月光下，雷瑟才看清楚它们张开的大嘴里有尖利的牙齿，那种东西……绝对不会是猴子吧？
　　它们看起来那么邪恶和不怀好意，似乎是冲着雷瑟而来，而雷瑟单纯只是饭后来这里散步，不要说长剑匕首，他连一只汤勺都没有！
　　他可以感觉到它们的贪婪，那种东西一看就是食肉的……
　　他发现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那很有可能是紧张引起的，他不知道自己如果用跑的，是不是可以逃过怪物，但是他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
　　没有魔法，没有武器，不逃跑的话，还能做什么？
　　雷瑟猛地踢了脚边的一块石头，那块石头立刻飞向那三只怪物，雷瑟马上转身就跑，甚至没去看那块石头掉到了哪里。每一秒都十分珍贵，对现在的雷瑟来说。
　　他听到后面有些恼怒的声音，也听到了草叶窸窣的声音，他知道它们追来了，甚至能感觉到它们的速度。
　　没跑出多远，他的脚踝忽然被一只手抓住，因为惯性，整个人一下子倒在了草地上，这时候要是有把枪……
　　他没空联想这个，迅速转过身，另一只脚对着对方狠狠地踢过去。
　　顾言希以前学过一点防身术，那是他保命用的，是一个客人教他的。那位客人的职业他是不清楚，但是教的全是非常有用的东西。他很感谢他，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位会是怎么样的客人。
　　没有意外，雷瑟的动作迅速，他的脚背狠狠地踢在了那只怪物的脑袋上，他听到了骨头清脆的声音和对方的哀嚎声，下一秒，他的另一只脚也被抓住了。
　　他看清楚了那个怪物的脸，长的类似猴子，但是却比那种动物凶狠多了，额头上被雷瑟踢伤了，血液流进红色的眼睛里，让那双眼睛显得更加嗜血，血腥的气息弥漫开来。
　　它张开嘴，雷瑟看到它锐利的牙齿，然后它抓着他的脚，下一秒就会咬在那里，雷瑟从来不怀疑它们是食肉动物。
　　一瞬间，他只想到一个名字：“伊夫！”
　　他叫了那个名字，在那一瞬间，他意识到那是他唯一能依靠的人的名字。
　　有阴影如同流水一般划过，遮住了眼前的月光，连周围的空气都被冻结了一样，但是雷瑟听到了轻微的铃声，在寂静的夜晚中就仿佛一阵幻觉。
　　他的腿还感觉的到疼痛，那像猴子一样的东西还拽着他的腿，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粗糙手指上传来的温度——但是到阴影掠过的时候，他的小腿上也仅仅剩下两只手而已。
　　时间仿佛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雷瑟看到那只类似人类的手臂——自手腕以上齐齐被切断，仿佛是什么锐利的刀锋斩切过，血液停顿了一会儿才爆发开来，一下子喷在了周围的草地上，还有雷瑟的腿上，他甚至能感觉到那种血液的暖意。
　　他看到了伊夫。
　　那三只猴子一样奇怪的东西已经倒在了草地上，包括原先抓着雷瑟的脚踝的那一只，它们被肢体分离，空气中弥漫着血的味道。伊夫就安静的站在那里，夜风掠过他的身体，吹起他银色的发丝和黑色长袍的下摆，泛着冷冷月光的巨大月亮就在他的头顶，他的身影挺拔而充满杀气，那一瞬间，雷瑟想到的只有死神而已。
　　正常杀戮没有一丝声音，甚至你不注意的话，就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有周围腥臭的味道在提醒你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还是坐在地上，看到伊夫转过身向他走过来。
　　他的脸上还是带着那张银色的笑脸的面具，在冷淡的月光下显得有些森冷，他听到了铃铛清脆的声音，还有他温柔的声音：“没受伤吧？”
　　他对他伸出手，显得那么友好和充满善意。
　　但是雷瑟按在草地上的手却在发抖，他能看到在他头顶上悬着的月亮，那么明亮和冰冷，而这会儿对于雷瑟来说，就像死神对他伸出手。
　　对方显得相当有耐心，仿佛在等着他伸出手来。
　　不管死去的是什么，雷瑟知道事情还没完，他看了伊夫一眼，将手伸了出去，后者轻易地抓住了他的手，将他从一片血腥的草地里拉了出来。
　　雷瑟的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抓住了伊夫的手臂，后者体贴地搂住了他。
　　等到雷瑟感觉到他们的动作有些暧昧的时候，连忙从伊夫的怀里挣扎出来，一边还解释：“我第一次碰上这种事……”
　　“当然，因为你失忆了。”伊夫理解地说，然后蹲下身体为雷瑟将腿上残留的手指拿开。
　　雷瑟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到旁边的树影下有个东西。
　　那个东西也注意到他的视线了，一下子闪进旁边的树影。
　　“伊夫！”雷瑟叫起来，伸手打算拍一下伊夫，但是却拍了一个空，他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是去追那个东西了吗？雷瑟不安地想，虽然刚才只是一闪而过，但是监视着他的那个东西似乎是雷瑟看到过的东西——没错，那是安罗斯肩膀上的那只魔精。
　　这年头的魔精远没有魔法年代那么普及，反正雷瑟除了安罗斯之外，并没有看到别的魔精。之前早上去教会拜访的时候，因为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情，这样突兀地盯着魔精看，安罗斯大概已经感觉到他能看到了，那么晚上遇到这个魔精——或者说，遇到这个袭击会是偶然吗？
　　雷瑟有种不好的预感从心里冒起来，秘密神马的，最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