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局》柔千小舞

16、第 16 章

　　我一定要摆脱那个家伙！
　　从塔楼回来，雷瑟满脑子都是这个。
　　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从窗户能看到守夜人轻巧地穿过白色的柱廊。他轻轻地关上一直打开着的窗户，夜风让他觉得冷，或者说，从进入高塔开始，他就一直在害怕。
　　不过这也让他从某种程度上放松下来，至少他知道自己害怕的事情三年后才会发生，也许会找到什么办法解决。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看了看已经睡熟的小艾。他这个年纪应该是一切的中心，但是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为生计奔波了。他知道怜悯没有用处，那不是行事的准则，而对这个世界也造成不了任何影响，雷瑟所能做的也只是尽力照顾好眼前的人而已。
　　他轻轻地拉上隔间的帘子，走到卧室的镜子前，缓缓地解开衣服。昂贵的衣服上沾上了灰尘，绣着圆形藤蔓的袖子被高塔上破碎的窗棂划破了，那是证明高塔上所发生的一切，并不是一场梦的证据。他解开身上的绷带，然后转过身，扭头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他能看到右边的肩胛那里有一道长长的刀痕，仿佛将整个背脊一切为二，他的肤色是那种许久不见阳光的白皙，虽然不显得有多结实，但是充满着一种中性的美——而在刀疤的顶端，他看到了那个跟伊夫手腕上方一模一样的，五芒星的图案。
　　五芒星已经被刀切成了两半，但是在刀疤深色的伤痕中，五芒星流畅的线条依然停留在那里，一副就算把整片肌肉都切掉，我都呆在这里的架势。
　　也许是某种药物产生的幻觉，或者是心理暗示之类的东西都可以产生那种效果……
　　雷瑟注视着镜子中如同烙印一样存在着的五芒星，他轻轻触摸那里，只有皮肤传递来微凉的感觉。但是，他知道那是真实的，并非想象中的虚像，就像几天来存在于心中的那种召唤一样，它存在于血中，就像伊夫说的，那是血的契约。
　　“你知道什么是真实的。”
　　毫无预警的声音伴随着轻微的铃声响在雷瑟的耳边，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看到伊夫就站在自己的身边，房间里明明没有风吹过，但是他厚重的黑色长袍轻轻蠢动着，一如死神莅临。
　　“你见过黑暗……”他的手指轻轻落在雷瑟的脖子上，略凉的指尖顺着下巴的弧度抚上脸颊，“就像见过星辰的精灵，光芒陨落在他们眼中，而你眼中的是……迷人的黑暗的深渊……”
　　“我……都忘记了，”雷瑟下垂着眼帘，对方的指尖显得如此的温柔，仿佛情人间的爱抚，他看到他的衣袖轻轻滑落，露出和他肩胛上一样的五芒星图案。在他以前接待过的客人中，有一个人曾经告诉他，五芒星是魔法的符号，它是意味着“无限”的古代魔法符号，在凯尔特的传说中，它是死亡女神摩根的圣物，代表地球及五条道路，亦称为所罗门之印——在这里，它也是这个意思么？
　　“记忆并不重要，”伊夫柔和地如同情人床第间的低语，“血脉未曾改变，它会帮你想起所有的一切，包括契约，包括魔法，包括黑暗的深渊……”
　　“我并不想……记起这些，”雷瑟终于转过头，不再从镜子里注视伊夫，他看着带着金属面具的伊夫，“我只是想做一个正常的人，我想……好好的活下去而已。”
　　“你会活的比任何人都好，”伊夫轻声说，将手从他的脸颊上移开，“你和人类不一样，你可以过你想过的任何生活。”
　　是吗？雷瑟将滑落在手肘间的衣服轻轻地拉起来，如果真如伊夫所说，那么雷瑟又是怎么死去的呢……这个世界上，就真的没有人注意到他消失了吗？
　　雷瑟忽然感觉到一种强烈的恐惧，即使死去，也不会有任何人注意他的感觉，就像之前的雷瑟一样……
　　“你只认识血脉吗？”雷瑟忽然一把抓住伊夫的袖子，柔软的黑色布料仿佛吸收了周围的光线一样，或者说它就是黑暗的衍生，雷瑟将它抓在手里，衬着他的手指更加苍白，“你不认识……我的灵魂吗？”
　　伊夫看着雷瑟，跟以往不同，那位傲慢的法师在失去记忆以后显得脆弱又敏感，此刻那双黑色的眼睛流露出他从未见过的恐惧。他的睫毛很长，而在睫毛之下是一双大陆上少见的黑色眼睛，那双眼睛太黑，伊夫总是很难知道那里隐藏着什么，似乎那就是黑暗的一部分，而现在，他可以清楚的看到。
　　他不知道这件事情是不是好事，比起之前召唤他的大多数的法师来说，他是一个相当年轻的法师。但是这会儿，他失忆了，忘记了过去，忘记了他古老而尊贵的血统，忘记了与身俱来的魔法，甚至忘记了他本身就是黑暗的一部分。
　　他显得那么无助和脆弱，好像他的回答就是一把有形的武器，能摧毁他一样。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试着理解你的灵魂……”伊夫试图安慰他，那个法师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我可以做任何我能做到的事情，也包括这个。”
　　虽然是有些公式化的回答，但是雷瑟竟然也找到了一丝安慰。他有些尴尬地放开伊夫的袖子，他之前一点也不在乎被换掉的灵魂之类的问题，那简直有些庸人自扰，但是现在居然为伊夫的回答而感到安慰。
　　当然，他的回答只不过是有着血的契约的前提下，三年的时间并不算短，也许他能找到方法结束这个契约，至少他不想活的像上辈子那么……悲哀。
　　“对了，你怎么在这里？”雷瑟忽然回过神来，刚刚自己一声不响就跑掉了，没想到这个恶魔居然跟了过来。
　　伊夫微微侧了侧身体：“我想……我不用在塔里了……”
　　“你当然不能呆在这里，”雷瑟提高声音说，随即想到小艾正睡在房里，马上又放轻了声音，“……会有人看见的……”
　　“除了你没人能看到我，”伊夫理所当然地抬起手，身上的铃铛发出微弱的声音，“普通人类是无法看见的，除非他与比我更高等的恶魔也签了契约。”
　　“别人看不到你？”雷瑟问。
　　“也听不到我的声音，”伊夫绕过雷瑟的身体，走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他们感觉不到，因为魔法的时代已经过去，这个年头没多少人相信魔法了——没有龙，没有精灵，也没有英雄，魔法——死了。”
　　“所以就剩下恶魔了吗？”雷瑟有些郁闷地问。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恶魔并非存在这个世界，而是来自黑暗的深渊，我们曾经在这里，但是魔法陨落，与别的物种一样，我们在离开和毁灭之间选择了离开。”伊夫在说着雷瑟完全没有听过的言论，“任何种族都认为这个世界最强大的是龙或者神，但是他们都错了……”伊夫笑起来，带着一丝神经质，他的手背托着他的下巴，“我们死亡或者离开，而人类却存活了下来，这个世界是他们的了。”
　　“还会……有别的世界吗？除了这里之外？”雷瑟忽然问，“比如地球什么的。”
　　伊夫看了雷瑟一眼：“当然有别的世界，但是每个空间都有规则，力量在规则之下，而魔法也是如此，规则不可改变，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知晓规则。”
　　“……什么意思？”恶魔的话让雷瑟困惑。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别的世界感兴趣，”伊夫倒是感兴趣地看着雷瑟，雷瑟这会儿才发现对方的眼睛是一种如红石榴宝石般的红色，“但是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每个世界的规则不同，比如我要来到这里，必须通过某种召唤，而你想要去另一个空间，同样需要某种协议，或者知道空间法则，那是一种神秘的知识，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而我们只能遵守规则。”
　　听起来穿越什么的，好像只是偶然发生，想自己穿越的话——按照伊夫的说法，好像完全不可能。
　　所以，如果问雷瑟听了这个以后有什么感想的话，大概就是现在只能好好活下去了，想回去什么的，按照他基本就不可能了。他既没有知晓奥秘的知识，也没有被召唤的资本，所以只能脚踏实地地活着了。
　　“那么……晚安了。”感到疲惫的雷瑟对坐在沙发上的伊夫晃了晃手，“你要睡沙发吗？”
　　“我不喜欢睡沙发，”恶魔傲慢地说，“你需要我的时候，召唤我就行了，叫我的名字……”他耸耸肩膀，“当然，平时我也会跟着你。”
　　雷瑟还想说什么，但是沙发上已经空空如也，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