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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正文 107章 月落乌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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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人打点着驿馆的上下,又重新部署了布防。云平亲自护送李乾月上楼歇息后,这才又加了人在她身侧,随后便匆然来到大堂。
天际已然泛了霞光,傍晚时分,随行人中不少已然露了倦意。
接过手下刚送来的绿豆汤,云平合上眸子细细养神,指肚仅扫着碗口,并未急着饮下。
细琐的脚步声传来,她慵懒地张开眸子,便见着介解语进了大堂。
单腿跪地行礼,介解语抱拳道:“主子,二皇女快要到了。陛下这边,是否需要通报?”
“早就料到她会折路寻来,罢了,去换人守着驿站,这些人都乏了,起了松懈。”闻言,面上神情稍稍缓和,云平终是将绿豆汤递到了唇边。
只消片刻,那一碗汤尚未饮尽,驿站门前就传来了车轮声。伴随而来的,是一阵阵嘈杂的声响。
“娘亲!”换上一身简单的布衣,高灵进门不禁脱口唤道。
起身向前走去,云平淡笑着揽过她的肩,正要开口,却见着笋儿小跑着便扑了过来,死死抱住了云平的大腿,小嘴里竟流下了口水,“云娘亲,抱抱……”
随着刘泠然一并入了屋,齐素末尴尬地抱起笋儿,退到了一侧:“云大人还有正事要和你娘商量,别凑过去添乱了。”
“那……爹爹亲亲……”笋儿嘟起小嘴就凑了过去,惹得齐素末脸颊瞬间红了起来。
不由自主地抚上小腹,云平鼻尖一酸,稍稍呼出一口气,强撑起笑意便看向了一身布衣打扮的刘泠然,“怎么,不愿意跟着他们一起走了?对了,雀儿呢?”
“把那倔丫头送回营了,她死守着你们三个月的约定,不愿意跟我走。对了,你女婿马车坐久了就吐个不停,还在院子里散步。你府里大致的人,都被我送来了。”刘泠然无奈地瞥了眼那边的笋儿,又转过身看向了阁楼,“苦了她那么久,我今天来,是想助她康复。这些天的苦,足够她受了。”
揽着高灵,云平沉眸间,面上又染了沉重之意,“陛下那日知晓你得了女儿还瞒着她,当即在御书房里大发雷霆。如今,若你带着笋儿上去,恐怕……”
“哎!你不用多想了。我一副厚脸皮随便她骂,反正早就习惯了。我女儿那么水灵,好歹也是她的孙女,她忍心开口吗?得了得了,平儿,我且上楼瞧瞧她罢,你留下,素末有话要跟你说。”刘泠然叹了口气,提着下摆便匆匆登上了楼梯。
高灵若有所思地望着云平,转而走到齐素末身边抱过笋儿,细声道:“这里就齐叔叔和娘亲两个人,我把所有人都带到外面去罢。”
只等到屋里所有人都走了干净,云平重新坐在椅子上,指尖轻叩着桌面,低声问道,“齐公子,究竟是何事需要灵儿支开左右?”
低头浅浅一笑,齐素末缓步向她迈来,“有些事,若看的人不同,自然好坏也不同。您刚陪同陛下离京,御司府便收到了司空公子的信,他要您安心过日子,无需挂念他。”
“这……”
“那信恰好落入了素末的手中。素末的身世,大人自也知晓。故此,素末如今说的话,大人若信,便就信了。大人若不信,只当素末是在杜撰一个故事。”顿了顿,齐素末翩然在云平身侧落座,“现任留廷汗的可汗扎合朱还是王女时,在草原上与一大楚男子结识。男子不知扎合朱的身份,与她朝夕相处,便生了情愫。可是扎合朱受了母亲的赐婚,取了另一个部族的小王爷。那大楚男子便渐渐与扎合朱有了间隙,最后索性一走了之。过了几年,近日里男子忽然现身,扎合朱大喜之下便认男子为义弟,要他做留廷汗的王子……”
“扎合朱的义弟,齐公子是指那都木合王子吗?”云平不禁问道。
点点头,齐素末便又道:“都木合,在留廷汗语里,意为‘天赐的珍宝’。这留廷汗名字,是扎合朱亲自起的,足以晓得她对这男子的重视。”
无奈地笑了笑,云平不禁问道:“与我有何由?难道要我派人劫持都木合王子,威胁扎合朱,逼她退兵吗?”
摇摇头,齐素末起身感慨道:“男子比于江山,你们女子自是更在意江山。素末今日不过是想告知大人,日后,或许那都木合王子日后可以帮助大人。时辰也不早了,素末且……”
“我自是不会希冀那样与蕃人勾结的楚人会为江山谋福。罢了,狐狸她需要什么药材,且告诉我,我去准备吧!”云平也起了身。
“那丸药是泠然事先配好的,就在她身上,大人不必费心。不过泠然交代,需要一只浴桶。另吩咐伺人烧些开水,断续地送入陛下屋内。一连三日,陛下便可恢复如初。只是未免大人惊扰,这三日,任何人都不得入内,包括大人您。”齐素末见云平用质疑的眼光看着他,便低头笑道:“泠然是陛下的女儿,不会加害陛下,大人请放心罢。”
吐出一口气,云平摆手道:“由她去罢,我终究一个外人,白担心又有何用。听闻书成身子不适,我且去瞧瞧,公子自便。”
……
“哈哈哈哈哈……清王好酒量!来人,再行给清王添上一碗!”穿着一身火红的骑装,一手扬起,扎合朱昂头大笑间,又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坐在李乾清身侧,安流火似是担忧地望了李乾清几眼,只得小声道:“母王,解酒药在点心下压着,您快些服下。”
“安儿,你带人去城外看看兵马是否到了,这里我自有分寸。”李乾清面上挂着笑意,却小声道。
点点头,安流火转而起了身,“可汗,我怕是醉酒了,暂且告退。”
“哈哈哈哈,大楚的女子果真不胜酒力,快些去罢,当心醉倒在半路上,哈哈哈哈哈。”一面笑着且由安流火离去,扎合朱又唤人给自己倒酒。
大楚的歌舞也看得厌烦了,留廷汗的几位亲王去命人唤来留廷汗的乐师,随即便在此处奏起了留廷汗的胡琴曲。
将酒碗递到唇畔,扎合朱看着身侧仍空着的座位,不禁问道:“王子怎么还没来?他今日身子若不舒服,就大夫去瞧瞧,若他出了岔子,本汗就杀了你们!”
下人们吓得连忙冲向了门外,未敢稍作停留。
过了半晌,才有几个伺人陆陆续续地进了门。一个穿着宝蓝色留廷汗紧口棉袍的貌美公子在前引路,他身后便是穿着一袭银白纹云华服的蒙面男子。随着那男子的步入,堂内扬起一阵特殊的清香。所有人的眸子都瞥向白衣男子,仅仅因那一双眸子,不少人已然自觉沉醉。
见都木合仍穿着大楚的衣服,扎合朱并未在意,挥着手便柔声道:“来这里坐,你的酒我已经替你倒上了。”
竟未扫过李乾清一眼,都木合便在扎合朱身侧落座。他略一侧眸,淡笑着道:“王姐,你竟如此心急。”
“心急不也是因为你吗?离开我身边那么多年,我哪里知道你出落得这般动人,引得那些蜂蜂蝶蝶都觊觎你的美色。我已经放话给了全军,谁敢打你主意,本汗就打断她的双腿,将她大卸八块与你解气,可好?王弟。”扎合朱虽面带笑意,却并无开玩笑的意思,倒是让在场的女子都收回了目光。
见李乾清就在对面,都木合微微冲她点头示意道:“这位便是清王吗?”
“正是本王,王子有礼。”李乾清连忙笑着点头应道。
不等都木合开口回应,扎合朱又连忙侧过身凑上来笑呵呵地便替他夹菜,“今天的菜色不错,多用些,多用些。”
脸色铁青,李乾清自是晓得这可汗定然一心都在那王子身上。吞了口苦酒,李乾清只觉得自己在人前失了颜面。
“可汗,公子近日肠胃不大好,似是受了春寒。郎中说理应少进食这些荤腥,否则会伤了公子的脾胃。”都木合一旁的貌美公子忽然躬身道。
脾气暴躁的扎合朱竟然没有动怒,反倒笑呵呵地收了筷子,连点头道:“那好,那好,亭……那什么,你也坐吧,不然王弟他又心疼你了。”
貌美的公子闻言便跪坐在了都木合的身侧,并未多言。
案几上的码放的大都是荤菜,也都是留廷汗的菜色。李乾清只动了两筷子便止了手,侧身见着四处留廷汗身材魁梧的女子皆大快朵颐,不禁吞了口唾沫,胃里倒更是不适了。
“清王,等到咱们攻入京城,可得去那皇宫里抢几个厨子回来,专门伺候我王弟。本汗可先定下了啊,那时候可别跟本汗抢人!”明明是在跟李乾清说话,扎合朱眸子却一直盯着都木合,半丝都不曾挪移。
冷哼了一声,李乾清双手紧扣着案几道:“若要本王做主,便要李乾月此生此世在本王面前为奴!”
“大楚皇帝现在就是一个废人,不过是个等死的货色,你何必要她来。依本汗瞧啊,那帝君还留在京里,不如把李乾月的夫君抓来为奴,那才叫过瘾。试问哪个女子可以忍受自己夫君受屈辱,何况,李乾月还是个皇帝?哈哈哈哈……”扎合朱终于把目光投向了李乾清,“当日李乾月威逼我们放李度风回楚京,这是我们全族的耻辱。此番,本汗就要将这耻辱千倍地加注在李乾月的夫君身上!”
略略回眸冲着身后的美貌公子使了眼色,都木合缓缓低头轻咳了几声,“不晓得王姐打算何时出兵?”
酒碗落在案几上,满意地笑着,扎合朱坐起了身子,“昨夜已然出兵,如今,怕是要破京城了。王弟,你且放心罢!”
夏日午后的暴雨将天际惹得昏暗无比,半掩的窗子在风中摇摇晃晃,发出细琐的声响,却又被轰隆的雷鸣声掩住。
坐在窗前,静静地看见雨滴砸在翠绿的枝叶上,她仅着一身素衣,自是前所未有的淡雅。自她决意要卷入这权力之争后,二十余年,她没有一日享受过今日这样的闲适。
端着一碗汤药进了屋,刘泠然见李乾月一个人坐在窗边看雨,便没出声。她默默地将药搁在了桌上,想要转身离去,却被李乾月唤住了。
眸中的戾气淡了不少,如今的李乾月,更像是一位恬静的妇人,一个寻常的母亲。帝王的光环已然黯淡,此时此刻,她再也没了往日里的傲气。
仰头深吸了一口气,李乾月柔声道:“楚韵,楚勤她们一路上可好?”
“路上自是有人照顾,母皇且放心罢。”刘泠然似乎不想久留于此,挪挪身子便道:“笋儿还吵着要我,那我就……”
“朕就真的那么可怕,让你连陪朕谈心都不寒而栗吗?”自嘲地一笑,李乾月且起了身。
虽康复了多日,可以行走,她仍是有些吃力,需要慢慢调适的。
也不知道今天李乾月要做什么,刘泠然只好硬着头皮翻了个白眼,“先说好啊,若我说了真话,你……你别打我……”
被刘泠然一句话惹得云里雾里,李乾月只点头应了下。
“那个……母皇啊,我这人性子直,不喜欢绕弯子。实话说,我的确是挺怕你的。天下间,除了莫后爹,有谁不怕你,平儿在外面杀人跟切菜似的,见了你也跟小猫似的。其实我说,想要不怕你,真挺难的……”刘泠然话一出口,觉得有些不大对,便连忙补充道:“我其实是真心来治你的,虽然只是为了我父亲。毕竟我父亲喜欢的人,我也该跟着一块儿去喜欢嘛。那个那个……算了,越说越乱……”
怔然看着自拍额头的刘泠然,李乾月的嘴角顿然僵硬,额角划过一丝冷汗。
这……这丫头是自己亲生的吗?和自己性子也差得太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