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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将门之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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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南陵侯的府邸偏门,此时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陈管家听了下人来报,心想那活宝一定又惹事了,当下丢下手中账本,带了几名家丁足下生风,一路小跑赶到了府邸偏门。
啪啪啪,啪啪啪。拍门声响亮有力,惊得一旁枝桠上的鸟儿凌乱飞走。幸好偏门设在无人居住的西北角,除了陈管家之外没有别人知晓此事。
“速速开门。”
陈管家一声令下,家丁立刻扑上前卸下顶着偏门的木桩,还没来得及撤离,就被一脚踹开的门撞得东倒西歪,纷纷跌坐在门边。
“哼,看李涵那臭小子以后怎么欺负良家妇女!”一双漆黑的靴子豪迈地大步跨入门内,来人脸带淤青,嘴角渗血,锦蓝色华袍上沾染斑斑血迹,看到坐了一地的家丁与两条眉毛都快皱成一条的陈管家,忍着嘴角的伤硬是挑起一个帅气的笑容,“陈管家,今日总算出了一口恶气!终于让我逮着机会把李涵打得跪在我面前磕头求饶!真是爽气!”
陈管家刚刚五十出头,却总觉得自己面容苍老地犹如六十老翁,归根结底都是眼前这混世魔王的责任。哎,大将军府的混世魔王。陈管家觉得自己的偏头痛又要犯了。
“大小姐,小声一点,小声一点。要是吵到将军耳朵里,又该罚小姐了!”
“对对对,小声!小声!”
来人机警地环顾四周,除了陈管家和他的家丁之外并无他人,便一溜烟地钻进了偌大的将军府邸,消失在错落有致的假山楼宇中。
陈管家深沉地叹了口气,无奈地将脑袋摇了又摇。
大将军皇甫定的独女皇甫迟月当街殴打南陵太守之子李涵。这事儿要是放在京城,绝对是传遍大街小巷,甚至轰动后宫的八卦段子。可这里是南陵郡,离皇城有十万八千里。南陵郡的人们抱着虱子多了不痒的心态,早已可以坦然接受某家公子少爷被皇甫迟月当街暴打的常事。
若刚来南陵郡的人问起谁是皇甫迟月的话,谁都会眼睛不眨的告诉他。
在南陵,谁都可以惹,唯独不能惹将军府的皇甫迟月。
她是比蛇蝎女子还要毒辣的女子。不,她根本就不是女子!
她是南陵第一的混世大魔王!
皇甫迟月蹑手蹑脚溜过父母大人住得正院,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入自己住的小院,华丽丽地推开闺房大门。
闺房之内,正在绣花的贴身丫鬟石榴看见浑身是血的大小姐,手中的绣帕顿时坠落在地,闭着眼尖叫起来。另一名贴身丫鬟紫蓝却眼明手快地捡起绣帕堵住石榴的嘴,默不作声走到大小姐身旁,手脚俐落地替她退下身上血迹斑斑的华袍。
“大小姐可有受伤?”
皇甫迟月满意地看着紫蓝。同样是从小养在身边的丫鬟,紫蓝是一贯地沉着冷静,石榴遇到点事儿却还是大惊小怪,相差怎就这么大呢!
“我没事,有事的是太守的宝贝儿子。没用的小子,被我三拳两脚打掉了两颗牙,左腿也该骨折了吧。”皇甫迟月越说越起劲,忍不住手脚又开始比划起来,“当街调戏良家妇女,不想活了!算他今日走霉运,遇上本大爷我,这回他两三个月都不用出门了。”
紫蓝见自家小姐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终于放下心来,抱着大小姐褪下来的衣衫道:“奴婢现在就把这身衣裳小心处理掉,绝对不会让老爷和夫人知道。”坐在角落里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石榴见大小姐没事,也笑嘻嘻地凑过来:“奴婢去给小姐打盆热水。”
半盏茶的时间,皇甫迟月已经松开男子发髻,穿起长裙,恢复正常女儿家打扮。乌黑的眼睛顾盼生辉,黑漆漆的眼底总会闪着光,叫人望一下就挪不开视线。石榴站在大小姐身后,缓缓梳理着大小姐一头浓墨似的发丝,禁不住羡慕地说:“小姐生得真是好看,好看地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女。”
好看?好看有啥鬼用!能当饭吃?能当被盖?书上说,女人长得好看就是祸水,她是大武朝大将军南陵侯的女儿,将门之女,绝对不能当祸水。
皇甫迟月活了整整十六年,顶顶讨厌别人夸她好看。
石榴立刻感受到镜中自家小姐犀利的眼神,顿时背脊一阵凉意,紧张得直摇头:“没有,没有,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是想说,小姐一点都不好看,不好看,咳咳。”
“嗯哼。”迟月梳完头,微闭着眼靠在床榻上休息,一旁的紫蓝手握刚煮好的鸡蛋轻轻揉着大小姐脸颊上的淤青。
“虽说打架受伤是难免的事,可小姐毕竟是将门千金,外头人要是知道皇甫将军的宝贝女儿被人打了,岂不是会以为是将军府没人,不能好好保护小姐。”
“谁敢这么以为,我拧断他的脖子!”迟月睁开眼恶狠狠地说,一不小心牵扯到嘴角的伤口,嘶地轻哼了一声。
紫蓝依旧淡定地揉着淤青:“府里的人当然是知道皇甫家一直深受皇恩眷顾,只是那些市井无知小民不知道,他们只会以为将军府小姐与人打架受伤了。所以还请小姐以后上街多带些家仆,让下人代替小姐动手,一来小姐自己轻松,而来也不会伤及将军府的面子。”
“嗯,知道了。”迟月重新闭上眼睛。
站在床榻边的石榴忧愁地扶着眉头。这对主仆,都不是好料。
“大小姐,大小姐,不好了!”门外的下等丫鬟叫嚷着,“老爷和夫人唤小姐去厅堂,好像说,好像说是大少爷回来了!”
大哥回来了?!皇甫迟月一股脑儿从床上爬起来,迈开步子就往厅堂跑,紫蓝与石榴根本拦不住她。
大将军南陵侯府的厅堂里,南陵侯皇甫定与其夫人恭敬地跪拜在宫里派来的御史面前,其他下人也跪到一片。御史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将军南陵侯之子皇甫致远平定西北边疆,护国有功,特封为骠骑大将军,不日回京受封。钦此。”
诏书一宣布,厅堂里的人纷纷面带笑容,就连一惯严肃拘谨的南陵侯也露出难得的笑容。南陵侯叩首接旨,起身,御史立刻上前道贺。
“恭喜贺喜南陵侯皇甫大将军,皇甫家代代都出大将军,皇甫致远大人不满二十就已封为骠骑大将军,将来必定前途无量,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南陵侯嘴上谦逊,心里却真高兴:“小儿何德何能,还不是靠皇恩庇佑。我皇甫一家世代衷心大武朝,必定全心全意为皇上效忠。”
御史宣完诏书,告知南陵侯骠骑大将军已经到了南陵郡城门外,即刻就会回府。将军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里里外外忙了个底朝天,准备迎接大武朝史上最年轻的骠骑大将军。
南陵侯一席人送御史到厅堂门口,御史站在厅堂门口甩了甩袖子,办完事果然一身轻松。他扭了扭因坐了两天两夜马车而酸疼的脖子,余光瞟见大老远处的九曲回廊上有一身着青色衣裙的少女正朝厅堂奔来,只是离得太远,少女的五官看不清楚。
连御史都瞧见了,南陵侯夫妇当然也瞧见了。南陵侯冲夫人使了个眼色,夫人立马心领神会地挡住御史远远望去的视线,笑容满面,道:“御史大人,这边请。”
“下官冒昧,不知那九曲回廊上是何人?”
南陵侯夫人眉角不引人注意地抽搐一下,依旧温和地说:“不过是个冒失的丫鬟,还让大人见笑了。”
将军府夫人都这么说了,御史自然不好继续询问,点点头朝大门走去,只是心里还有些不舍。御史来自京城,京城里有这样一则传闻。
南陵侯皇甫将军之长子皇甫致远长得一表人才,气宇轩昂,皇甫将军之女皇甫迟月也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貌,就连京城里最有名的名门小姐都不及她半分。
若这传闻传到皇甫迟月本人的耳朵里,估计要气上三天。
御史便是听了这样的传闻,才特别想一睹皇甫小姐的尊容。可惜,皇甫小姐是深闺之秀,又怎会被轻易见到。御史惋惜地摇着头,踏上了回京之途。
关上将军府大门,南陵侯送了一口气,转身回头,一抹青色人影已经撞进自己怀中。
“大哥呢,怎么不见大哥?”
南陵侯定睛看清怀中之人,粉嫩的脸蛋上挂着刺眼的淤青,嘴角还带着淡淡的血迹。这不是自己的宝贝女儿,还会是谁。只是……这张天生丽质的脸怎么搞成这模样。
“月儿,跪下!”
皇甫迟月被父亲大人的一声吼给怔住了,这才想起自己脸上的伤,心念不好,乖乖地跪了下来。
“迟月给父亲、母亲大人请安。”她跪着抬起头,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上颚咬着下唇,明亮的眼睛眨呀眨,眨呀眨,看着叫人心疼。
毕竟是皇甫家三代唯一的女儿,从小就将她捧在掌心里养大,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南陵侯一见女儿装可怜的表情,心中一软,口气也没有刚才严厉了。
“起来吧,跟我进来。”
南陵侯夫人冲宝贝女儿做了个“放心有我”的手势,端庄地跟在南陵侯身后进了厅堂。
“说!又跟谁打架了!”南陵侯喝了口茶,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
迟月瞪着水汪汪亮晶晶的眼睛,无辜地说:“女儿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一下。并不是存心要与人打架。”
“说重点,这次你打了谁家公子。”
自家的女儿从小爱跟着哥哥学武,这也罢了,毕竟是将门之女,学点武功防身也没错。可她偏偏还喜欢外出与人干架,每次打的不是有钱人家少爷就是官吏家的公子。在南陵郡虽说南陵侯官职最高,别家自然不敢上门闹事,可南陵侯每每遇到那些官吏,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将人家的儿子揍得人模鬼样,心还是虚的。
“太守,太守的儿子李涵。”
“反了,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太守的儿子也敢打!”
“只不过是个南陵郡太守,官职还不及父亲,他的儿子我为何打不得?再说那臭小子本来就该打,他……”
“住嘴!”南陵侯忍了半天的怒火终于爆发了,“不孝女,是我管教不严,教出你这等放肆的女儿。今天不得不将你家法伺候!”
皇甫迟月乖顺地低下头,暗自松了口气。每次犯了事,只要听到父亲说家法伺候,就代表没事了。因为这时,轮到母亲大人上场了!
南陵侯夫人果然紧扣时机,美目一转,绣帕一遮,眼泪就刷刷刷地流了下来。
“月儿打不得。皇甫家几代只有月儿一个女儿,若是把月儿打坏了该怎样向老夫人交代。将军不是不知,老夫人有多疼这个孙女。”夫人见南陵侯神色有一丝松动,便再接再厉地哭诉,“想当年我是多辛苦才生下月儿和星儿这对龙凤双生儿。星儿从小身子就弱,算命的说如果没有月儿的庇护,星儿也活不长久。老爷,你若是打月儿,就是要了星儿和我的命啊。”
每每说到这点,南陵侯已经懊悔不已,皇甫迟月与皇甫迟星是一对双生儿,迟月仅比迟星大了半个时辰。也因是双生儿的缘故,迟星天生体质柔弱,一年时间有大半年是卧病在床。迟星最亲近就是胞姐迟月,只有迟月有丝毫不开心或者受伤,都会影响到迟星的情绪。
“罢了罢了。这次就此作罢,月儿啊,下不为例,知道了吗?”
哦也,顺利过关。皇甫迟月顷刻间换了一副容颜,眼睛弯弯地发亮。
“是哪家倒霉的小子被我的宝贝月儿给揍了?”大门口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只见瑞光中身披盔甲的魁梧男子方正而入,大步跨入厅堂,单膝跪在南陵侯面前,恭敬地说,“儿皇甫致远给父亲、母亲大人请安。”语毕,侧头冲月儿调皮地挤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