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管齐夏》罗*

3、青梅竹马

　　管琪琪赶到幼儿园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半了，小华正坐在门卫李大爷的小板凳上发呆，从他出生下来开始，他就只会这一个表情，傻傻的，憨憨的，每隔几秒钟，就有口水从他的嘴里流出来，滴答滴答的掉在地上。

　　小华看到她走过来，马上从小板凳上站起来，边跑边笑着，两颗洁白的小虎牙甚是可爱，他扑到管琪琪的怀里，蹭了蹭，奶声奶气的喊着：“妈妈……妈妈……”

　　“小华，这周乖不乖？”

　　“乖……小羊……我……乖”

　　管琪琪拿起他胸前别着的小手绢，边替他擦口水边说：“把话说连贯。”

　　小华张嘴努力了很久，才说出来三个字：“我很乖。”

　　李大爷走过来，磕了磕烟袋，说：“这周小华表现不错，老师奖给了他一个小红花。”

　　“李大爷，谢谢您。”管琪琪从背着的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发夹递给李大爷，说：“我也没有其他的东西能给您的，这个送给您孙女吧，希望孩子能喜欢。”

　　李大爷忙推辞着：“这个……这个……太破费了，不行，不行，还是不要了，你拿去卖钱吧。”

　　这时，小华突然拉着李大爷的裤脚，仰着头，慢慢的说：“爷爷……拿着……”

　　管琪琪抱起小华，对他说：“小华，真懂事，来，跟爷爷说再见。”

　　小华伸出手晃了晃，努力的伸直舌头，吐出两个字：“再见。”
　　“大爷，我们先走了，下周再见。”

　　李大爷看着远去的母子两人，磕了磕烟袋，吸了一口烟，唠叨着：“这世道，真是好人没有好报！”

　　赶到医院的时候，小华已经趴在管琪琪的肩膀上睡着了，嘴里还是有口水不断的留下来，她将小华放下来，给他擦了擦口水，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又重新将他抱起来。小华生下来就是个弱智儿，又因为后期的营养不良，导致现在五岁的孩子还看着像是三岁的孩子，皮肤苍白，头发皱皱的，脸颊的颧骨凹进去，看着特别的瘦弱。

　　管琪琪已经有三个月没有来医院了，主要是没有时间来，她要忙着挣钱，忙着挣生活费、医疗费、贷款利息等等一切的东西，这些钱压的她喘不过气来。病房里的一切还是老样子，打扫的很干净，她的母亲刘月茹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旁边的仪器显示各项指标正常。

　　她抱着小华坐到床边，轻轻的喊了一声“妈”，过了许久之后，她才接着说：“妈，我过的很好，最近公司有点忙，没有时间来看你，你别生气。妈，你要快快的好起来，我和小华还等着你回家。对了，咱们家的那盘水仙花开了，很漂亮，可是我怎么浇水施肥的，也比不上你养出来的样子，你说你当初是不是用了什么秘方啊？还有，咱们隔壁的老王家，你知道吧？添了个孙子，上次还喊我去吃喜酒呢！对了，你知道以前跟你学酿酒的那个孙姐姐么？她好像又获奖了，杂志上的照片很漂亮呢！你当初说她最有天赋，当初我还和你唱反调，现在我相信了，她确实很厉害呢！还有啊，爸爸以前公司的那个大胖哥哥，你还记得么？他上周……”

　　她就这么一直不停歇的说着，说了很多，有真有假，说到最后，她也分不清楚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的假的。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她如此的奢望刘月茹能醒过来，再像小时候的那样，带着江南独有的口音喊自己一声：女女。

　　她说了许久许久，久到最后，她实在找不到话来说了，沉默了好大一会，她才说：“妈，我先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你一定会醒过来的，我和小华在家里等着你，爸爸也在天上看着你，我们全家人都希望你能醒过来，你不要叫我们失望，妈妈，加油。”

　　出了病房的门，她就看见了坐在门外长椅上的谢陵南，每次她来医院，他总会第一时间就出现。
　　谢陵南看见她出来，站起身，说：“我听护士说你今天过来了，正好赶上我值夜班，就过来看看你，小华睡着了么？”

　　她突然就觉得怀里的小华千斤重，压得她的胳膊一直往下坠，她将怀里的小华往上托了托，才说：“谢医生，谢谢您这么照顾我妈，总是麻烦您，挺不好意思的，您上次垫付的医药费，我会赶紧还给您的。”

　　谢陵南没有说话，沉默的看着她，一双眼睛目光似水，带着淡淡的温情向她射来。

　　过了许久，她才说：“陵南，谢谢你。”

　　谢陵南这才笑了，拿起椅子上的一个袋子，递给她，说：“你和我客气什么，这是我让人从法国带来的最新的药水，你每天晚上洗澡的时候，放在浴盆里，泡上一刻钟的时间，会对你的腿康复有好处的，还有一些是我给小华买的玩具，是益智游戏的，对开发他的大脑有好处的。”

　　她不肯伸手去接那个袋子，说：“不用了，我的腿好了很多了，小华在幼儿园表现很好，上次你帮我们弄到上学的指标，我还没有感谢你，现在还要你为我们这么破费，真对不起你，我们欠你的太多了。”

　　谢陵南没有收回递着袋子的手，迟疑了一下，才说：“管琪琪，这么多年你都想着和我撇清关系，可你能撇的清么？以前你跟在我屁股后面的时候，也没有见你对我这么客气，现在你这样子是在作秀给谁看呢？就算你不喜欢我了，我至少还是你的哥哥，哥哥给妹妹一点东西，这你都不能接受么？你今天这么急着跟我说这些，恐怕是做了什么决定了吧？”

　　管琪琪连忙腾出一只手将袋子接了过来，低声说：“你想多了。小华睡着了，我害怕他着凉，不能和你多说了，我先走了。”

　　她急步向医院门口走去，谢陵南在她身后厉声喊住她，“琪琪！”

　　她停住脚步，不敢回头看他。他说的对，年少时莫名的喜欢早已物是人非，她已不是当初那个被人骄纵被人宠溺的单纯小女孩，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遇到了叫她刻骨铭心的一个男人，然后和这个男人经历了最惊心动魄的一些往事，而她青梅竹马的南哥哥则永远停留在了她的十七岁。

　　“我们谢家的权势和地位，你应该也知道，我是我们这辈人中唯一的一个男孩子，谁要是嫁给了我做老婆，那么这个女人的一切就被扣上了谢家的字眼，如果她想办什么事，恐怕我们谢家能给的，绝对比她要嫁给其他的人强上百倍！所以，管琪琪，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嫁给我呢？”
　　她的身子僵了僵，竭力保持镇定，回过头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陵南，我还不起你的恩情，这辈子只能对不起你了。”

　　谢陵南笑了笑，不以为意，“这是我第47次跟你谈这件事了，我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之所以一次又一次的提醒你，无非是害怕你攀上其他能给你这些东西的男人，我可以不介意你心里装着的那个人，可并不代表其他的男人不介意，你与其去找其他的男人帮你实现你想解决的一些问题，倒不如找我，至少我还有一颗爱你的心。”

　　她静静的听完这些话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大喊了一声：“不要！”谢陵南静静的注视着她，似乎在等待着她说什么，可她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琪琪，我一直在等你的回心转意，你也知道我要是去找人调查的话，绝对能知道这些年你到底在干什么，住在哪里，也能知道你在找的那个人到底去了哪里，可我不想那样做，是因为我一直盼着你还能把我当成小时候的南哥哥、小时候的你凡事都会找我坦白，任何困难都会毫不犹豫的向我开口，可你现在呢？自从我回国之后，你一直都在躲着我，我连见你一面，都要每天守在医院里，因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时间来看你妈妈，也只能守在你妈妈的病房前才能看到会突然出现的你。我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你再喊我一声南哥哥，不过我会继续等下去，等你亲口来告诉我，到底你这几年在做什么。”谢陵南缓缓的伸出双臂，隔着她怀里的小华，将她团团抱住，盯着她的眼睛，说：“我会等到你的，一定会的。”

　　陵南，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就算你等到了，也不再是你印象中的我，我现在是另外一个人，一个你再也不认识的管琪琪。她多想将这些话说出口，可她说不出来，这个人是她的南哥哥啊，是她从小到大唯一全身心信赖过的人，哪怕那个人也替代不了谢陵南在她心里的位置，可她不能害他。

　　她抱着小华轻轻的挣脱了谢陵南的怀抱，说：“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