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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解脱苦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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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金军把小皇子从我的怀中夺走,他们让年幼的华福帝姬抱着小皇子走。
后来,数千皇族宗室坦胸赤背、身披羊皮被押着去金国太庙内跪拜金太祖完颜旻,上皇等人随后又进宫去见金国皇帝完颜晟。完颜晟封上皇为‘昏德公’、封官家赵桓为‘重昏侯’,意在侮辱我宋国臣民。
近夜时,上皇他们才回来。太上皇后入座后不久便委屈大哭随即掩面转入了内室,上皇的神情委顿斜坐于椅中。不见了所有的帝姬、我却看到一些陌生女子跟着上皇回来了,但我不敢询问其中原因。
有五个女人各抱着一个孩子跪在了上皇的脚边,我眼见那五个孩子约莫都是不足一岁的婴孩。与瑞芯交换了一个眼色,她也是十分的不解。
四人皆低头不语,唯一二八佳人委屈地向上皇哭诉:“妾等遭金人威逼实非所愿,还望上皇能明察、开恩!”
我再与瑞芯对视,都明白了其中的原委。自去年二月我们跟随上皇入了斋宫,上皇的一些嫔妃就不见了踪影,多是被押去了刘家寺中。一年多来,她们何曾为上皇侍寝过?今日她们抱着的这几个孩子,必是金人之子!
上皇闭着的眼皮轻微跳动了两下,他沉声问她:“我几不记得你是谁了。”
二八佳人道:“妾徐氏,名‘癸癸’,在宫中时曾得蒙您恩宠两次,被您封为‘美人’。”
上皇微睁眼不辨悲喜地看了几眼那五个瘦弱的孩子和他们的娘亲,扭过了脸,他挥袖淡漠地说:“你们都下去吧。我不曾优待过你等,你等也不必忠心跟随我。我现乃金人囚犯,若有好去处,你们尽管走吧。”
徐美人抱着孩子哭的极惨:“您让妾去何处啊?妾苦苦地等了您一年,如今终能与您相见,您想让妾走去哪儿?!”
上皇转入内室寓意不会再见她,虎儿带着几人进内去为上皇更衣。
婉华扶着徐美人起身向外送去,她好心地劝道:“美人还是先去歇息吧,凡有何事,也请明日再来与上皇说。”
徐美人扭过身子回头冲着内室喊道:“上皇可是在怪妾不洁?!妾恳请上皇明示!”
我们劝了她好一会儿,才又拖又拽地把她和另外四个人都请出了上皇的正房。
第二天,徐美人的尸身从井里被人打捞了出来,她趁夜抱着自己的孩子跳井自裁了。看守我们的金军让我们辨认过后就把她们母女的尸身给抬走了,我们不知道她们会被埋在哪里。
沉默了许久的祁王忽然呆呆地对我说:“昨天在金狗的太庙里,我见到千爱了。”
我忙问他:“王妃如何?”
祁王的眼圈红了,他低头哽咽道:“和我一样,还活着,我们隔的太远,一句话都没有说。见了我,她立刻便哭了。你说她如何?”
我不知如何劝慰他,看他望着一棵高树绝望地说:“如今,我们活的真的是生不如死啊。那些早已死了的人,其实都比我们要幸运多了。”
我怕他轻生,忙说:“殿下,活着总比死了要好啊。因为,死了就永远都等不到希望了。”
祁王猛然仰天大笑:“希望?希望?再没有希望了!金国的狗皇帝将所有的女人赐给了金将为妾!不然就是被送进了‘洗衣院’!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是金国的勾栏院!你觉得我们还会有希望吗?!我们还有什么希望?!”
我心中极是震惊,终于知道那些帝姬们没有跟随上皇回来的原因了。看着祁王他解下自己的腰带向那棵树上套去,一边阻拦他我一边大呼救命。
郓王最先从厢房里跑出来拽住了祁王,郓王夺过祁王的腰带扔在了地上,祁王不依,两个人扭打在了一起。不一会儿,祁王的亲哥哥益王也赶了过来,他上前一掌狠狠的打了祁王。
“赵模!在我们所有的兄弟中,唯你一向活的最是洒脱了!怎么今日你却如此的犯浑!这样你就想死了?好,那你就去自裁啊!若我们都耐不得折磨一个个地自杀,那就正合了完颜晟的意了!”
四下安静了一小会儿,醒悟了却依旧不能释怀的祁王捂脸痛哭。郓王与益王二人的眼中也尽现泪光,他们二人王妃的境遇比之祁王王妃也好不到哪里去,夫妻再会的希望亦是渺茫。
待许久后祁王终于不再哭了,郓王叫上所有的皇子去向上皇请安。我从地上捡起了祁王的那根腰带拍打泥土,其实只不过是一条粗布罢了。北行的路上,因见皇子们的腰带上都镶有金玉,金军挥着弯刀把它们都抢走了。
其实就如益王所说,祁王活的最是洒脱。同样都过着苦日子,独他鲜少会开口抱怨。只是年初双女病亡、如今又亲耳听到自己王妃的悲惨遭遇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他这才会有了轻生的念头。
手握着腰带,我抬头看了看自己眼前的这棵树。
死,真的是很容易,投井、撞墙、上吊,都可以让我们很快的就从折磨中解脱;活下去,才是不易的。自我失去了孩子以后,只有康王会率军来救我们这一个信念一直支撑着我无论多苦也要活下去、等他。
这时,御史中丞秦桧从院外走了进来,他面有难色,似是遇到了麻烦。
我道:“奴婢见过秦中丞。”
他勉力一笑,说:“哦,是吴宫人。”
我问他:“中丞可是来见上皇的?奴婢自去为您通报,皇子们正在向上皇请安,恐要上皇等上一等了。”
秦中丞忙说:“吴宫人不必去通报了。吴宫人,我这里有一封书信。自知不成体统,可我实是寻不到折子上疏上皇了。烦劳吴宫人能将此信交于上皇,我这里先行谢过了。”
我心有好奇却不能问,只道:“中丞您言重了,奴婢定当呈于上皇。”
秦中丞略笑,随即便走了。
等皇子们都走了,我就把他的信交给了上皇。后来我才知道,金国皇帝完颜晟闻他为人忠诚,于是就将他赐与完颜昌为‘执事’。换言之,他如今做了金国朝廷的官员。
面对秦桧的离开,上皇不多言语,倒是王若冲、丁孚等几个同朝为官的大臣们骂了他几句。
我心中本也怨过秦中丞他叛国为敌人所用,但忽然想到有次曾听到他夫人王氏哭着说‘不堪侮辱’时,我大概就明白他投效金廷的原因了。
。。。。。
两个多月后,金国皇帝下诏说迁上皇等人去国都附近的韩州城内安置,一城百姓皆空,只让我们这一行人居住。临行之前,荣德帝姬前来送别上皇。父女二人已近两年未曾相见,又经此大难,见面后皆痛哭了一番。哭罢,荣德帝姬让自己的侍婢呈上大批衣物金银等物。
“女儿不能尽孝爹爹身前,这些东西还望爹爹能收下,全当是女儿的一点孝心了。”
虎儿等人代上皇收下了那些东西,上皇问荣德帝姬:“金奴,完颜昌。。。。。他待你可还好?”
荣德帝姬与人群中一人的视线对上,然后她低头不语。
上皇没有再追问,他慈爱地对她说:“爹爹无法多留,要走了。今后,你千万要照顾好自己,若是受了何委屈,能忍便忍忍吧。金奴,你本是公主,爹爹应给你一世的尊荣,可。。。。唉,且珍重吧。”
荣德帝姬微微地点了头,上皇遂登牛车启程。经过她身旁时,她的驸马曹晟停了下来。不顾众人的目光,他在她唇上轻轻地印下了一吻。她先是一惊,继而莞尔,最后却是不能自已的放声大哭。曹将军将自己怀中的一样东西塞到了她的手上,然后他伤心地走了。
我隐约见那是一个绣着鸳鸯戏水的微旧香囊,许是荣德帝姬早年亲手所绣的吧。
荣德帝姬忽然跪地哀嚎:“夫君!犹记他年闺房私语否?”
曹将军未曾止步,他压抑着哭声回她:“金奴,你我下世再续今生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