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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宗秀讥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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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样的人,心真的会疼吗?”
我的讥讽,他无言以对。
守在房外的夏荷忽然道:“回事。”
“你说!”
“官家,选德殿的内侍来禀,那位金使已如约进宫,现在御苑的鹿岩栅内恭候官家。”
“我即刻便来!”
“是,官家。”
背对着我,他冷冷道:“你醒来之前,完颜宗秀曾派人来说希望能与我单独见上一面,我应允了他。我在鹿岩栅内备了酒水,看他想说些什么。你也来吧,你虽想求死,可是我却于心不忍,倒不如,唉,就让你随他回金。镜儿,或许你说的对,你真的不应该回来,就让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永远怀念我们曾经的那些美好,就让我一直都是你心目中的那个大宋英雄不曾改变。”
我的心已硬如顽石,伤心的泪水再也不属于我。
“官家真是大度,我自愧弗如。你放我自由,我甚为感激!日后我无论生死,我永远都为大宋祈福,却不会为你!”
。。。
看到盛装打扮的我跟在官家的身后,完颜宗秀不由万分惊喜。
他毫无顾及,亲昵唤我:“镜儿!”
他大步跨到了我的身边,将我和官家生生分隔开来。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官家的反应,他表情未变,依旧微笑示人。
“定远大将军为寻爱妻,不惜擅离毫州前线、随使节团私入我宋土,这份深情厚谊,实在是令朕万分佩服啊。吴美人,今日朕令你在此为完颜将军斟酒,你切莫推辞。”
我顺从道:“不想文林郎如今已是大将军了。当年北上之路,幸赖有将军多番照顾,至北国后,亦蒙将军照拂有加。便是官家不下旨,我也当报答将军恩情。”
完颜宗秀柔声说:“你我本是夫妻,又何需如此生疏?呵。”
官家和完颜宗秀依宾主分别坐定了,我主动坐在了完颜宗秀的身旁,故意冷落官家与完颜宗秀叙旧。
“一别十一年了,我甚是想念灵娜姑娘,还不知她如今如何?”
完颜宗秀双眉鲜有地紧锁:“赵楷病死之后,我妹妹伤心不已,她遁入空门,在韩州城附近的一座庵堂里出家为尼,终日为赵楷诵经。我常过去劝她,可是她对他一见倾心,便此生不悔,已立誓要终生不嫁。”
不想灵娜竟是这样一番境遇,我惋惜道:“灵娜她是个好姑娘,她天真爽朗,敢爱敢恨,是郓王殿下错过了她。”
官家对完颜宗秀说:“不想将军之妹竟如此地有情有义,若朕三哥地下有知,他必会后悔非常。”
完颜宗秀直视他的双目沉声说:“爱便是爱了,不爱便是不爱了,赵楷便是知道了我妹妹对他的心,我想他也是不会后悔的。相反地,有一些人说‘爱’,让她对他交出了自己的真心,他却伤害她、令她失望,那还不如从一开始便不爱她。这样,可让别人呵护她。”
官家依旧是笑:“将军的话,细想确有无限深意。”
完颜宗秀也笑:“还望陛下能深思。啊,看我,只顾想着镜儿,差点就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陛下,今年年初南下之前,我曾去探望过陛下的母亲。”
官家感激道:“哦?那真是多谢将军了。太后与朕分离已逾十五年之久,朕对她是甚为思念,又因无法侍奉太后左右,朕自觉不孝。不过还好,待大宋与金国和议之后,她就要归国了。唉,五国城中的居所必然简陋,还不知她老人家凤体是否安康?”
完颜宗秀的笑容颇含深意:“陛下是在说笑吗?我想,大金与宋土之间的消息往来应该还没有如此闭塞吧?韦夫人乃我大金命官左副点检完颜宗贤之妾,他们的府邸就在我大金国都之内而非陛下亲人们所居的五国城,那里虽不如陛下的皇宫这般美轮美奂、好似人间仙境,但是遮风挡雨还是足够的了,必不会使夫人的身体染恙,陛下你过虑了。
哦,我还要向陛下道贺呢。陛下或许还不知道,你有一位同母的弟弟,他汉名‘亷’,完颜亷。昨日初见陛下,我发觉你与他的相貌有五分相似呢。亷与我很是相熟,我每每回到大金,他都会执弟子礼向我请教汉文。而且,他还很羡慕我们这些军人,常思从军报国之心。他曾写过一句很不成文的诗,是‘若得八千骑,江南何足惧’。他如今虽然只有九岁,但是骑、射、诗、书无一不精,连我国主见过都夸赞他,呵呵,也不愧他身上金、宋二国血统了。哦,对了,亷其实是左副点检的次子,他的兄长是陛下的皇后邢氏所出,只是很可惜啊,跋海那个孩子只活了两岁便殇了。”
我做不到完全收回曾经付出的爱,我依旧还爱着他,所以看到他被宗秀出言讥讽,我的心还是会为他而痛。亭外的风一时渐大,穿堂而过,吹散了我眼角的泪。对他说过的话再是无情,可我心中还是有情。
面对宗秀的言语侮辱,他却是神色如常,先是自斟自酌了一杯酒水,又示意我为完颜宗秀也斟酒。宗秀并不饮酒,只是望着他笑,坚持等他接话。
他于是开口,温和如水:“朕竟不知太后与吾妻得左副点检照顾多年。待将军离开宋土时,烦劳将军替朕为太后带去黄金千两,只为答谢左副点检的恩情。”
完颜宗秀这才痛快饮酒,他鄙夷笑说:“一定,一定,我会将陛下之话转达韦夫人与邢夫人。还有,陛下可知道,两年前,我大金国内发生了一场叛变,完颜宗磐、完颜宗隽等人伏法身死。”
官家微笑:“如此要事,朕自然是知道的。朕还听说了,将军的伯父完颜昌亦受牵连而亡,还请将军节哀。”
完颜宗秀将一杯酒水倒在了石桌上,然后他用指尖蘸着酒水写下了一个‘法’字。
“陛下,法不容情啊,宗磐、宗隽等人意图通宋、背离大金,我伯父既是他们的同党,便也是我大金罪人,我又何敢为他而哀?陛下知不知道,在那些对宗隽不利的证据里,有一封应系他人伪造的信件,信中以宗隽最爱、常常吟诵口边的一首诗为暗号,正坐实了他与你们宋人的勾结之举。这般缜密的心思,仅凭一首诗便杀我大金肱骨大臣,这只能令我想到一个人。”
我心中微惊,想到自己有一次照镜梳妆时曾无意对官家说过完颜宗隽最爱的是一首咏镜的诗。没有想到,他竟然记了下来,并利用它去对付了完颜宗隽。我本来以为,他心中已无一丝雪耻之心,原来,他还是极恨了金人的。
官家双目微垂,让人看不透他心中此刻所想。随意整理着自己的衣袖,他似随口问宗秀:“完颜将军,坦白地说,知道曾经南下毁我宋土、杀我宋人的仇人被你们自己的国主所诛,朕心里很是高兴啊。还不知,是何人帮了朕的大忙呢?”
完颜宗秀大笑:“都到了这个时候,陛下还要打哑谜吗?欸,无妨,虽然我曾与宗隽相善,看到他受冤被杀心中是十分不平,可是事情已经过去两年,人已死了,我无心再探究其中的本末细节。只不过,陛下可能想不到,宗隽一死,最苦的人是他的妾室赵夫人。哦,或者说,如果陛下你还记得,你曾经有一个妹妹叫‘赵串珠’。”
望着亭外随风翻飞的莹白花瓣,官家回忆道:“串珠妹妹?哦,朕记得她。当年朕还在藩邸,每向郑太后请安之时,串珠妹妹常被太后抱在怀中,她是个粉嫩的瓷娃娃般的美丽女儿。”
完颜宗秀道:“难得啊,难得陛下还能够想起她。宗隽爱其至深,赵夫人自被俘之后不曾受过任何侮辱。她心性善良,我们女真妇人对她亦是多有赞誉。宗隽曾请能工巧匠将汴京皇宫‘搬’至自己的府中,只为搏她展颜一笑。他们二人成婚多年,恩爱有加,便如神仙眷侣一般。宗隽死后,按我们女真传统,赵夫人不可为宗隽守寡,已被我国主纳入后宫之中。宗磐之妾赵夫人,陛下的长姐玉盘,在宗磐伏法之后,她也入宫为婢,侍奉我主。还有我伯父之妾赵夫人,陛下的二姐金奴,亦入宫侍奉我主。”
官家平静道:“既已嫁与异族,必当谨守异族之规。朕不日当修国书一封,感念汝国主对朕众姊妹的照顾。”
完颜宗秀又道:“陛下先别忙说‘谢’啊,受我国主照顾的可不止三位赵夫人,早几年的时候,陛下的三位妹妹---令福、华福、庆福也入宫了。陛下若是真的要谢我国主,或许,陛下该备一份大大的厚礼啊,毕竟,国主他‘照顾’了陛下太多的亲人。”
官家缓缓点头,意为赞同宗秀之语。我唇上微痛,几滴血珠落在了手背上。
“够了!宗秀,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你怎么能。。。。。”
没想到,官家却极为不悦地对我说:“吴美人,不可!朕多年之前便希望能亲自见一见完颜将军,无奈朕政事缠身,宋金之间又交战不休,朕是苦无机会啊。如今,幸赖将军他亲至宋土,朕终于可以与将军一见,怎可不尽兴?完颜将军,还想说什么?你但说无妨,朕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