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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走马弄 影斑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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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马弄影斑驳
“今天就拦你了,怎么着?我看是哪个有胆子的来管这等闲事!”打定了主意为好兄弟两肋插刀,但到底是头一次做这等无赖事,魏虎只学着说书人口里描述的那样,将自己五大三粗的身块儿往尹若雪面前一横,硬是挡住了往桥上去的路。“嘿嘿……”故作流气地咧嘴一笑,瞧着眼前这傲慢的丫头此刻吃瘪似地狠瞪着自己说不出下文,魏虎心下正自得意,突地身后一袭无形的压迫感伴着清冷的语调骤然而至。常年在军营磨砺,功夫底子虽不列上乘,但足以让魏虎由此意识到来者非泛泛之辈,愣是一时呆了回不过神来。
“一个从六品的将校,技不如人却敢当街生事,也不怕丢尽了刘玉、韩雍的脸。”素衣青衫、满面静逸,掩不住的是浑然而就的摄人气度。雨化田便是带着如斯的绝傲,寥寥几字冷语,视若无人般地于魏虎擦身越过,径直踏向尹若雪面前,而后理所当然地伸过手去。
“还以为你要丢了我不管呢。”胸中泛起丝丝沁甜,尹若雪脸上绽出一抹笑来,也似撒娇地一边小声埋怨着一边将自己的手交覆到雨化田掌中,任由他拉了自己到身旁。脚下不及站定便惊觉耳后生风,劲力十足地直逼过脸畔斜袭而至,汹汹的来势偏又在发丝轻扬中被尽数化去。待到回身一看,只见刘应之和魏虎正要扶起跌坐于几丈外的韩奔,方才明白过来刚刚火光电石间发生了什么。
——“大言不惭,刘将军与家父之名岂是你可妄议的!”本着来凑趣儿看热闹的,乍然听得雨化田一句话里连带着把平素敬服的两位长辈一块儿讥讽了去,三人中性情最是冲动的韩奔立时动了手,想是要给个教训。熟料自己掌风刚起,便被对方隔空震了开来,反是受挫地倒地吃了亏。韩奔起身后捂着血气翻腾的胸口,虽知道了厉害,但颜面上还是一副不服输的样子。
“哼……”鼻中哼出一声轻笑,比起韩奔的死硬强撑,雨化田一派悠然地始终不见身影挪移分毫。适才祭出三分内力的手也转而拂到尹若雪鬓边,为之顺理起那几缕浮扬的发丝来,“丢下你,不是要引出更大的乱子来收拾?”那双释含一丝笑意的眼眸在尹若雪看来是有着柔情宠溺,在刘应之三人看来又似几分轻视不屑。而从出手击开韩奔,以至现下的一幕,除了要震慑住眼前的几人外,雨化田欲以警告的更是隐藏在暗处窥探情形的他人。眼下,这震山鼓已然敲响,至于镇不镇得住那些狞牙走兽,就待日后见分晓了。无意留下来与刘、魏等人僵持,雨化田拉了尹若雪的手便是要离开。
“姑娘——姑娘请留步。”扶住韩奔,知是己方理亏在先才引出了这一误会干戈。但见二人要走,又恐是与之就此错过,“刚刚是我的朋友唐突了,但他们并无恶意刁难,若是得罪了二位,还望见谅……不知府上是何去处,改日我自当登门致歉……”刘应之一面说着得体的话,一面暗自观察起雨化田来。此人武功极高,绝非自己三人可望尘所及的,且既识得自己身份,说话又是如此的口气,大抵也是朝中的一方权贵,假是问了他的名头,还怕与这位小姐没了再见的机会?怎的个话音刚落,就被韩奔的一通抢白,把意思给全弄拧了。
“呵!你看他那尊自持甚高的阴冷样子,莫不是宫里出来的阉宦吧?”今下皇帝纵容内侍专权,其势力多少渗及军中,如不是几名历经过风雨的老将压着,下边儿的年轻将领们有哪个是服顺的,早就憋得牙痒痒了。韩奔一招败下阵来,心里自是不甘,又见雨化田俊逸中伴着几丝冷清,于是愈发地拣了这话来说。
“韩奔——”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刘应之再如何出声喝止,这番言语还是传进了在场各人的耳里。
“……”任是平日里口无遮拦惯了,尹若雪也总会避讳着在雨化田面前提及这些,而今又怎能容得下别个不相干的人来信口诋毁,眼见着便是要回过身去不肯罢休。蓦地手上一紧,扭头看去,雨化田面沉似水,眉目间查不出丝毫喜怒之色。
……
“你拦我干什么?虽然没那个本事再赏他两嘴把子,但好歹数落几句也算是解气呀!”
时节变迁,撤去厚褥毛垫的马车内,织锦垂苏的窗格帘子也被换成了碧纱竹卷的,恰能将车外的街景看个清楚。“你过来。”目光转回车里,雨化田看着尹若雪好似赌气般地坐在对面,眼神一暖,继而示意她靠过来。
“干嘛?”尽管撅着嘴、动作磨蹭,尹若雪还是乖乖地挨了来。正要气鼓鼓地坐下,眼前一花,却是被拉扯到了某人腿上。街市的灯火隔着疏疏落落的竹帘透进来,车中唯一的光亮就只有那盏兀自转动的走马灯,半明半暗间更是说不出的暧昧。
“自己招来的蜂蝶,却先兴师问罪起我来?你这反咬一口的胆子倒是见长啊。”一字一句地偏又故意压低了身子,逼得怀里本就有些后仰的人不得不主动攀紧了自己。
“我哪儿有招来蜂蝶,招来耍酒疯的还差不多——还有,刚刚是谁在桥上勾得那些女子心神萌动的?哼,我看那一柄柄桃花扇面儿下不知有多少的芳心暗许呢!”
“哦?”眼角微挑,雨化田向后倚了倚,顺带地把那快要躺平的人给一把捞了回来,“尹小姐好见识,倒来说说看我一介宦臣,怎就能勾人心神了?”话一说完,果然见得尹若雪一副‘逼急的兔子要咬人’的架势,坐直了身子,磨着牙说道:“哼,这是真是假,你我可清楚得很呢!”
“真有那么清楚,嗯?”忍着笑,复又倾压向前,雨化田居高临下地睨着尹若雪,低沉的音量混着暖暖的鼻息,像湿了水的纱幔一样让人挣不开。
咻地惊觉到自己气闷中顶了一句什么样的儿的话回去,尹若雪脸上噌一下浮上了两抹红云,哪还经得住这般撩拨,忙是闭了眼睛装傻充愣来,“不清楚,我什么都不清楚。唔……”相濡以沫的欢愉朦胧了半启的眼帘,抓着对方衣袍的双手亦是轻揽在了那人颈后。
白驹似沙,燃尽烛心的走马灯失了动能,木轴的机关戛然停顿,一幕画于羊皮灯罩上的大漠跑马图被定格在了这一刹。真就谓是:走马灯,灯走马,灯熄马蹄停;飞虎旗,旗飞虎,旗卷飞虎隐。
夜色净,影阑干。去了支窗的撑子,也将楼[]下一街的喧哗隔在了外间,怀恩接过小太监奉来的竹露茶,欲是浅酌,临到唇边又施然地放下。
“我就说麻烦吧,尹姐姐不知迷了哪根筋,成天腻在西厂,姓什么都忘了。”
“花容!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姐姐的事也是你我能说得的吗。”斥住了花容,问玉看向怀恩,甚是忧心地问道:“表兄,要不要将此事传书与漠北?”
“现在叨扰师傅还为时尚早,我料阿雪心底还是有所度量的,至于西厂……”人前伪以和顺的丹目精光乍现,扫过满室心腹,怀恩一声轻笑,“倒是个难敌的对手,明明知道了他意欲何为,却仍叫你绕不开法子阻拦——寻个机会约阿雪出来,御膳房里新制的玫瑰酿要比西域葡萄酒香醇得多,想她必是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