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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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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年开春武知州接着修筑石堤,忙碌了一春,等到夏汛的时候西州境内的河堤一个决口也没有,沿河两岸的百姓几十年来第一次过了一个不用逃难的夏天。龙椅上的那位得知这事自是大大嘉奖了一番这个年轻人。
八月中旬,汛期快过了,忙碌了半年的知州大人得了半日的空闲,带了个小童在府衙外的大街上慢悠悠的逛了起来。刚要抬腿迈进一家茶铺,却斜插了个绿裙姑娘进来。那姑娘未着粉黛,仰着一张素脸问道:“可是知州武大人?”
武汀缩回了那已迈出一半的腿,点了点头。
那姑娘一听,盈盈的福了个身。起身时,一张脸上带了笑意,本就好看年轻的脸上顿时生动了起来,“大人可还记得去年九月午春县魏氏?”
武汀也笑了起来,这想必是那魏氏的小妹了。他曾派人去魏家洼寻过这家人,带回来的消息却是魏氏老父已经去世,魏氏的小妹魏小荷也不知所踪。
两人在茶铺找了个角落坐下,又将小童支走,武汀才开口问道:“姑娘这时前来可是有事要说?”
小荷姑娘正了正身子,依然嘴角含笑的说道:“有很长一段事情要告诉大人呢。只是大人要稳住了才行。”
武汀只是含笑不语。事情过了将近一年这姑娘才前来,必是有一番故事的,且听着就是。
那姑娘接着说道:“本来要跪谢大人为家姐做的事情,只是这大街上人来人往有些不便,先记着吧。大人可知我现在是个未亡人了啊,我那死去的夫君是霁雨巷张秀才。”见武知州大人在意料之内皱起了眉,绿裙姑娘调皮了眨了眨眼,又说道:“去年夏天姐姐的事情传回魏家洼,父亲一口气提不上来,病了一个多月之后就去了。我在家中料理的父亲的后事就去了午春县,我辗转十几天不得其法,只得将身上多数银两塞给了牢头,到底是见了姐姐一面。事情始末也都知晓了些,只是不曾想到姐夫对姐姐下手这样的狠,将姐姐的一张脸划成那个样子,可是姐姐还教我不要管她,回家好好找个人嫁了。
“姐姐得还清白那天我也在午春县衙门口看着审案的。我见大人离开县衙,想要跟去人少处拜谢大人,不想却听到大人的那一番话。姐夫一切被说中的那副样子我自是都看见了的。哼,我本就气愤他对姐姐下手过狠,没成想他竟还存着那样的心思,这样的人若还能全然而退,断断是没了天理了。
“仔细想了两天,我化名菱花,扮作逃荒的人在午春县一家大户里做起了佣人,想循着机会报仇。过了几个月听说那张家的老太太想着娶个新媳妇冲冲那半年的晦气。我便将手里存了几个月的工钱都给了媒婆,让她帮忙。不过多长时间我就进了那家的门。我们已有五年没见过了,加上我与姐姐长的本不十分相像,他们自然也瞧不出来。只是每天都要在害死姐姐的人面前堆起笑脸,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大人你可知道姐姐做的一手好饭菜?姐姐未嫁时也都教过我,哪些菜吃了有助身体,哪些一起吃了会中毒,姐姐都细细的说过。想来那时的姐姐只是不想我以后混吃了东西吧。也算是老天有眼,我用姐姐教的东西,慢慢的将那个害她的人毒的只剩了躺在床上的力气。不用太长,只是五个月的时间,那个人就慢慢的一点点消耗没了生命。这期间我也照常给他请医抓药,可是那些郎中又怎能看出端倪来呢?也靠着这样的手段,那张宏在我身上也一点便宜没有占去。”
那人在生命最后的半个月,只能躺在床上缓慢的呼吸。迅速衰竭的肠胃已经没办法消化任何食物了,即便是吞咽汤药的动作也会让这个年轻人出一头的冷汗。但是他过门只几个月的新妻子还是耐心的坐在床边,将精心熬煮了半个时辰的红枣粥一点一点的塞进嘴里。
虽是小火慢慢熬成的,但是那些红枣皮依然像无数把小刀一样割着他的喉咙。经过一番折磨咽下去的粥又马上像一簇火一样烧灼着他的胃,连带着心脏也跳的急促起来。这一刻的他真怕那心会冲破胸膛跳出来。很想大声喊出来,喉咙却肿痛的发不出什么声音,只能断断续续的发着单调的“嘶嘶”声音。望着又递过来的小匙,他无力的又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的抗拒。
新妇看着他这样子,低头轻轻抽泣起来,“还是再吃些吧,即便是每天吃药,可是不吃饭也不行啊,你看这才多长时间,你就瘦成这样了。”
说着把他露在外面的手塞进了被子里。那手早已不是半年前厚实的样子,一层青皮紧紧的贴在腕骨上,青筋也都憋了下去,就连指甲的颜色也是灰败的。
他本来还要摇头,但是忽然腹中一阵翻腾,还来不及撑起身子,就已经尽数将腹中不多的食物全数涂在了床上。一阵酸腐之气顿时充斥了整个房间,和本来就存在的药气混合在一起,愈发的让人不能痛快呼吸了。他猛咳了两声,又吐了一些绿水出来,脸色更加的惨白了。
新妇惊叫了一声,忙在他胸口顺了顺气。正好老太太进来,帮忙一起将吐脏的床褥换了下来。
“哎,菱花,真是苦了你了。你这过门才几个月,宏儿他就病成了这幅样子,真是作孽啊。”张老太太在院中和儿媳妇一起洗脏了的被褥,忍不住叹了口气。老张前几个月去世了,接着儿子也成了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这个将近五十的老太太也快支持不住了。
被唤作菱花的新妇却是低头不语,似乎是任命般的使劲搓洗着床单。屋里又传出张宏咳嗽的声音,张老太太叹息着进去去看他儿子了。
菱花抬起头来,看着那个门窗紧闭的屋子,嘴角含了一丝笑。看那人的气数,估计是快了吧。
张宏平躺在床上,胸脯缓慢的起伏着,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大多人会觉得他已经是个没了呼吸的死人了。即便是六月,这屋子的窗户也是紧紧的关着的,菱花说郎中嘱咐过他这病不能见风。散不去的药味,存在于屋子中的每一个地方,甚至是头发丝、指甲缝里。因为不开门窗,屋中的气味日益浓重起来,他觉得自己吸进去不是空气,是一团团的脏棉花,这些棉花又一点点的堵住了他的鼻子,他的嘴……
换做半年前,他是怎样也不信自己会变成这幅样子的。似乎一切是从那个贱人的死开始变化的。哈,那个知州大人说的话可真是刀子一样啊,句句说中人心。他自小就被人叫做“神童”,虽是连年不中,但是以他的才华定有出头之日的。可是家中竟然出了这样的事,那贱人虽是清白的,但毕竟是由她而起。这样的事情会让人当做笑话一样在茶余饭后议论几年的。这让他以后怎么做人,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亲友,那些人见他一次就会在他背后议论那件事一次。
都是那贱人害的。
只是不想报应竟来的这么快……那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