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9 ...
-
一大清早,天齐刚掀帘要进药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传出来,接着便是柳大夫的呵斥“你个没用的东西,连个丹毒都认不出,少东家五岁便识得了,你都十一了!滚滚滚!少在这碍眼!”说罢一脚踹在柳珍的屁-股上。
一屋子的病患围着看热闹,柳珍红着脸,一手揉着耳朵,一手捂着屁-股坐在在地上愤愤地喘粗气。
天齐无奈的笑笑,柳大夫望女成凤无可厚非,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柳珍难堪,对一个孩子的成长有害无益。
天齐几步上前扶起柳珍,掸掸她衣角上的灰,低声耳语几句。柳珍乖乖地退到柜台后面帮着冬儿配药。
柳大夫可以说是看着天齐长大,比之沉稳寡言的东家,少东家为人和气,医术亦是早在自己之上,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出色的年轻人不到外面去闯一番名堂,而是窝在这小镇里安心当个大夫。
天齐大婚后停了几日的诊,有些远道慕名而来的病患看到她来了,都自觉地排起队等着看诊。
忽听门外一阵喧闹,一个男童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扑跪在地上哭喊着救命,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混着泥水,与花猫一般。
“哪来的小子?死了娘怎么的?”被撞的人不满的吆喝一句。又有人附和“可不,哭得跟死了爹似的。”一个粗声抢着道“别瞎说,你们看那身衣裳,怎么像醉香楼小厮的打扮。”“啊?醉香楼?!大姐去过那地方?”“哎呦!路过,路过!”刚说话的这位耳朵正被身边的夫郎拧了一百八十度。
天齐视线越过诊台看向地上的小童,向冬儿使了个眼色,冬儿把孩子扶起来“孩子别哭,可是家里人生了病?”
小童用黑乎乎的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抽泣道“洛大夫,我家公子病了,病得很重,求您救救他!我。。。我跑了几条街了,她们都不肯出诊,呜呜。。。我听说您心最善了,求您了,救救公子,呜呜。。。求您了!”说着挣了冬儿的手又跪在地上“咚”“咚”地磕头。
天齐也认得这身衣裳,确是醉香楼的,她曾跟着萧楠在那里谈过生意。楼里的公子即是欢倌,除非红牌生病,其他人都是随意抓些药对付的。这世界本就女尊男卑,就是普通人家的男子病了都很少请大夫看诊,更别说小倌了,病了死了也只是乱葬岗一扔罢了。略一思量,天齐嘱咐冬儿先把孩子带到后院交给阿福,待她看完手头这几个患者就过去。
。。。。。。。。。。。。。
天齐轻推开后院客房的门,男孩儿躺在床上,身上搭了条毯子,阿福正侧身坐在床边轻轻拍着,嘴里哼着温婉的小曲儿。
天齐走近搂着阿福的肩,在他颊上印了个吻,轻声道“睡着了?”
“嗯,哭得累了,许是受了惊吓,刚刚还说梦话呢”阿福看着小童,一脸疼惜。
天齐在阿福对面坐下,轻轻晃晃小孩儿的肩膀,本就睡得不安稳的孩子一个激灵醒过来,揉揉眼睛看清来人,扁扁嘴,豆大的泪珠直直往下掉“呜呜。。。洛大夫,福哥哥,救救我家公子吧,呜呜。。。”
阿福把孩子抱坐起来,一边给他擦泪一边问“小莫乖,你家公子怎么了?”
“公子被爹爹灌了药送出去,回来以后满身的血,呜呜。。。小莫好怕,公子的脸白的跟手绢似的,怎么叫都不醒,呜呜。。。”小莫捂着脸呜呜的哭起来。
阿福不明所以得看着天齐,天齐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先应了诊,让阿福莫担心,她去去便归。
刚过晌午,醉香楼大门紧闭。小莫领着天齐绕道后门,拍了几下门板。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灰蓝的旧褂子,弓着瘦弱的腰,白发夹在干枯的发间看不出年纪。男人看着小莫领了个拎着药箱的女人,有些意外,看怪物般斜眼瞧瞧天齐,呲笑一声讥讽道“怎么着?想来捡现成的?!高诉你,那小骚蹄子已经不能用了,还有没有气儿都难说呢,客官不如花些银子买了这小的,养个一年半载肯定是个妙人儿。”
“枫叔叔别胡说!”小莫推开男人,扯着天齐往阁里走。
推开房门,天齐被满室的腥臭之气呛得皱皱鼻子,将药箱放在床头的矮凳上,撩起一侧床帐挂上帘钩,旦见一人平躺在床上棉被盖在他身上,几乎没有隆起来,混着血渍的发粘在他额头上,更衬得面如死灰,狭长的凤眼掩在发间,睫毛卷而翘,高挺的鼻子,菲薄的唇,尖细的下巴,是这世上标准的美人胚子,看样子也不过十四、五。
天齐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掀开被角察看男子的伤情,浓重的血腥味更胜方才,只见那人身上的亵衣已经被血染成深红色,可想而知其下的肌肤定是破败不堪。执起他身侧黑紫的手腕,轻轻一捏,天齐急忙又检查了另一只手和双脚的关节,手脚的筋都被挑断,骨头被一寸寸捏碎。天齐抬眼看那人抿成一线毫无血色的薄唇,除了对患者的怜悯还生出些难过来,这人的生命力好顽强,不知他平日里是个怎样的人。
天齐嘱咐小莫多烧些热水,在端几碗红糖水和淡盐水。
小莫喑呜着应声出去了。
摸不到寸关尺三脉,只好把手指按在男人的肘窝上,仍只是摸到细弱缓慢的搏动,还时不时的漏跳。男人心脉虽弱但内里没有受损,身体重创失血过多加上被灌了大量的强性迷药和春药,行医这些年来,这是天齐遇过最重的病患,她想治好他。
正当天齐伏在案上写着药方,房间的门呼的被推开,门板咣的一声撞在后面的墙上。来人正是醉香楼的老鸨—秦红绵,一身松垮的大红褂子,头发半绾在一侧,捏着手帕捂着鼻子,嗓子尖细带哑,活活一个大烟鬼“哟~我倒是瞧瞧哪个官人这么好心,肯替我怜人馆的妓子看诊。”早有好(读四声)事的去通风报信,有人肯来看诊,可谓是奇事一桩。
“秦老板。”天齐抬头看着来人,淡淡唤了一声。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洛大夫,您可是有日子没来了,常跟萧老板念叨您呢!”秦老板一看是天齐,立马换了笑脸凑上来,这位可是萧大财主的好友。
小莫端着托盘看见门口这么多人,心下想,坏了,忙往里走,将托盘放在桌上就要跪下。天齐一伸胳膊将小莫拉住,也不看老鸨,吩咐道“先将糖水喂给你家公子,再喂盐水,一个时辰喂一次,小莫能做到吗?”
小莫胆怯的看一眼秦爹爹,他正扭头装看不见自己,忙点了头端起碗拿着小勺蹲在床边,小心翼翼的给男子喂水。小勺贴在干裂的唇上,嘴唇自动的微微开了个几不可见的缝隙,糖水缓缓地流进嘴里。
天齐将写好的药方推到秦红绵跟前,“劳烦秦老板着人去仙草堂取些药来。”
虽不情愿,秦红绵却是不敢得罪洛天齐,捏着药单在手里抖一抖,马上有人进来拿着药单退出去。“洛大夫也知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实不相瞒,筠清这小子来我这里也有些日子了,只是性子不好,没少给我惹事,这回得罪了北面来的客商,人家花了大价钱,我也是生意人,养着这么一大家子也是没办法,本打算等着人咽气了找个地方埋了,没想到小莫这孩子这么没规矩,还把您给找来了,您看他这样子,八成是活不成了,我可没银子往这坑里填。”秦红绵语气一转又绕到银子上。
秦红绵的意思天齐明白,看了看床上的男子叹了口气“秦老板,筠公子伤势虽重,但也不是完全不可治,只是暂时不宜搬动。秦老板开个价,我替他赎身。”
不仅是门外看热闹的众人,就连见惯了风浪的秦红绵都抽了口凉气,“洛大夫此话当真?”压下惊疑,秦红绵捏着手绢儿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仿佛看见一堆垃圾变成元宝向他招手,生怕天齐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