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十五 寻找和等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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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头去看，原来是一枝盛放的金线葛巾在与我说话。
我不由得微笑起来，原来我这小小院落里又有新的住客了。有这么美丽的花精做邻居，是件很不错的事呢！可惜我就要离开了。
“为什么想让我安排在一条根系在你身边呢？”我有点奇怪，问牡丹花精。
“我是想若你留一个根梢在我身边，如果发生什么重要的事情，比如对你的木体有危害，或者小白姑娘突然回来，我就可以通知你。我们可以事先约定，如果出现了这些情况，我以什么信号通知你。”
是吗？这样太好了呢。我一直为缺少一个能帮我守候在兰若寺的帮手而苦恼着。
看来这小花精知道的事情也不少嘛，怎么我从来都没有留意到她？
“你也认识小白吗？”我心里觉得很亲切。
“我有灵识不过才十几年，没有亲眼见过小白姑娘。不过我经常听你和江天君提起她，我知道她对你是很重要，你一直都在寻找她。”原来是个极幼小的花精呢，一直这样安静地存在在我身边。
“那你又没见过小白，怎么知道是她回来呢？”我微笑地问。
“啊……这个，我没想到呢……”娇柔的小花精羞涩地垂下了花冠弯低了腰。
但其实小花精想得很有道理，我即刻按她的建议来施为。作为报答，我告诉了她一些我近年来才领悟到的比较适合草木精修炼的方法，免得她再像我这样走了弯路。嗯，这兰若寺是山水日月灵气荟萃的地方，也许等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修炼成为美丽精灵的花妖了。
在这以后的那些年，我走过了许多地方。开始的时候，我每年清明这天都会去拜祭小白的母亲，也会在八月十五之前赶回兰若寺。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越走越远，不再刻意回来，或者说，我甚至害怕回来。
我去过煌煌的帝都、繁华的城池，也去过最破败的村镇；我去过钟灵毓秀的仙山福地，也去过无名可查的穷山恶水；我去过塞上的草原，也曾跨过沙漠戈壁去到另外一些风情迥异的国度；我去过苗疆，而在一个美丽的被称为彩云之南的地方，我甚至帮助一个人建立了他的国家。我还曾经越过那重重的雪山，在最圣洁的灵湖旁迷了路，结果却一头撞进西王母的蟠桃宴。
后来我乘船出海，穿过惊涛骇浪，向北看到过一望无际的大冰原上空眩目的神光，向南去到一个一年四季炎热如夏的奇异地带；沿途见过巨大的金色锥形王陵和画着浓重的黛青眼影美艳无俦的女王；见过全身捂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蕴含着千言万语脉脉谁述的大眼睛的天方少女，也见到过裹着色彩缤纷的沙丽、穿着金光闪闪的鼻环跳肚皮舞的女奴……甚至也曾经被某些美丽的女郎或明或暗的挽留，然而我的心早已满载，所有这些奇异的景色或美好的情意，对于我来说都只能是浮光掠影。
在路上，我也遇到过各种形形色色的妖精，除了普通的草木、走兽、飞禽、水游妖精比比皆是外，也见过一些妖精很是奇特：比如长着九个婴孩头的长蛇、个子长到房梁那么高却只有一只脚的山椒精、吹口气就能冻死人的雪娃娃、没有影子的小猪怪、个子大大却不喜欢打架而喜欢吃蜂蜜喜欢管闲事的大熊妖，甚至额头长着宝石身后却长得巨大丑恶的翅膀的美女龙、金发碧眼气度高雅却嗜血为食的绅士鬼等等。
但我仍然没有找到小白，甚至没有发现过一点点与她有关的痕迹。
这个世界之大，以前我在兰若寺的时候，从来不曾想象。这个现世之精彩，也不是以前的我所能料知。
这些，便是小白离开我的原因吗？那么，小白她此刻是否也已经领略了这人间界的万象百味？
经过这些年的游历，我渐渐才真正明白了当年小白离开时所说的那些话，人类生命虽短，却有无尽的轮回，对于我们这些貌似拥有悠长时光的妖族，生命却是只是一次的珍贵。所以，在小白觉得也许大限就在不远的前方时，生命中的空白，是多么让她恐慌。
然而，她要的便是这些吗？走过了千山万水，见识了各般世态风情，也结识了许多各有风彩的卓越人物妖灵，经历了这么多曲折多变的奇异历程，今日的我，或者当不起见多识广学识渊博，却也早已不是当日初出兰若寺万事懵懂的青涩树妖，妖生的经历不可以说不丰富多彩。可为什么当我回顾过往时却依然觉得空空荡荡，最清晰、最鲜明、最充实最快活的，仍是和小白相守在兰若寺四方院内的那一百年最简单不过的时光？
“如果我能早一点修炼成妖那会是多么好啊！”每当有什么美好的事物触动我的心灵，那蚀骨的忧伤和怅惘就随即会压在心上。如果是和小白一起经历这种种精彩，那么当生命重归虚无时，又还会有什么遗憾呢？
这一年，我回到了兰若寺。这是小白的第五百年。
小白离开的时候曾经说过，在她五百年之劫前，她一定会回一次兰若寺。
我相信她会回来，就像我一直相信，她一定是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
可是，我已经找遍了整个人间界，我不敢承认其实我心里已经开始有了恐惧。我一会儿满怀希翼，想象着她回来是会蹦蹦跳跳地从山门冲进来？还是会像以前那样扮成仙女从天边飘然而至？或者幻化成其他陌生的模样好叫我认她不出？一会儿又忍不住冲进主殿，给素不相熟的菩萨上柱香，求他保佑小白一切平安，快快回来。我患得患失，无心修炼，夜半月明时我常常禁不住紧张得发抖，二百年来没有枯落过的碧叶片片凋零。
虽然心里虚弱，但我支撑着，每日还是把兰若寺整理干干净净，我怕小白回来错以为我已经离弃了兰若寺。我甚至不许小紫，就是那株金线葛巾，以幻身的形态呆在院子里，我怕小白回来看了不喜欢有别妖生活在她的空间。
我等待着，等待着。
一天，二天，三天，……
我的恐惧越来越深，我不敢再数，可是春去夏来，秋至冬往，我骗不了自己。
这一年过去了。小白没有回来。
第二年春雷一响，江天君就飞了过来。他说猜想我必然回来了，可是有酒喝了。其实酒小紫一直给他备着，只是他没有再来。
他的样子很古怪，脸色青青的，坐在石阶上一直灌酒，少有的沉默。
我心慌乱地咚咚乱跳，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能问道：“小白，她，没渡过这一劫么？”声音暗哑得连我自己都快听不出来自己说的是什么。
他没答声，又灌了一口酒才道：“那倒不是。”
我松了口气。
“我知道你一直在到处找她，去年从一开工，我就每天留心查单子。可是我留心看了整整一年，根本就没看到她的名字。”他低低的声音说道，完全不像我认识的江天君。
“会不会是看漏了？”我声音有些发颤。
“不会的，天狐是稀有的妖类，那里会看漏。”他的声音一低再低，最后已几不可闻。
“该应劫的妖，没有出现在你们的单子上，那说明了什么？你们作业失误还是有神仙开了后门呢？”我努力地回想着我认识江天君以来他的种种乌龙事，有这样的神仙在，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呢？我想跟他开个玩笑，声音却不能控制，尖锐古怪到没有半点可以笑的感觉。
江天君有些尴尬，想想才道：“作业失误、开后门这些事平时倒也有的。只是我知道你把小狐狸这事看得紧要，是特意核查了的，这两样却是应该没有。”
“既然不会，那么，怎么会没有小白呢？”
“这样的情况，无非就是几个原因：一个是在应劫的年限前已经修成仙……”
“那她一定是修成仙了是吗？对啊，如果她修成仙，那么你们的单子上当然就不会有她的名字了！一定是的！小白是妖中最高贵的天狐，灵力高超，她这么快修成仙一点也不奇怪！就不定她还会有什么奇遇呢！怪不得这些年我都找不到她，原来她已经成仙了！”我用极快的速度打断了江天君的话，只有这个可能，不可能再有别的什么原因。
而江天君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了我片刻，然后说：“也许吧，各界的仙人那么多，我也不是都认识，都能见到。也许小狐狸的确是升仙了也未可知。”
“是的，一定是这样。”我再次确定这个事实。
江天君沉默，我俩默默地对饮了很久。
临走时江天君很郑重地说道：“大青，我喝了你这么多酒，有些话不得不说：不管小狐狸是升仙了，还是别的什么，你都该把这事儿放下了。她当年这么一走，你等也等了，找也找了，也算尽到心了。这些年你的修炼只怕都摞下了吧？你瞧你这棵树，都春天了，连片叶子都没有。这树皮也剥裂了，难道你穷疯了，真想把它拿去当纸卖不成？你这样死不死，活不活的像什么样子？你还是要专心修炼吧！你根基那么好，升仙倒真是有指望的。”
我立刻接道：“是啊，我是要专心修炼了！小白已经修成了仙，我也要快快升仙才能见到她呢！”
我大声地说着，声音大到我自己都觉得完全可以相信这些话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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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十五 寻找和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