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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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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几缕阳光难得地透过窗棂跳了进来,屋子里让熏香和炭火烤得暖烘烘地,各人都醺醺然地笼着汤婆子犯困,红袖瞅着厅子院里都无人,眼错不见地就溜了出去,一路迤逦着穿街过巷,拐了好几个弯儿才找到锦鹏的家。可惜敲了敲门,又叫了一回,还是无人应声,看样子是扑了个空了。
红袖只觉得兜头一瓢凉水,浇得心里半点热气儿也无,在门口踟躇了一会,掏出绮罗写的那张小笺左右比比,也无处可塞的,只得鼓着嘴没精打采地往回走。不想刚出了巷口,迎面有车嘀嘀地大按喇叭,抬头一看,竟是谢宝华兴兴头头地从车上跳了下来,问到:“袖儿,你到这儿来干什么呢?”
红袖正要张嘴答应,猛地回过神来,忙道:“没什么,我出来买点枣馅儿饼,看着太阳好,就四下里随意走走。”
谢宝华迎了上来,早一眼瞥见了她手里攥着的那点纸头,脸色便沉下来:“扯谎不打草稿,来找锦鹏?”
红袖心里一慌,还未回神,人已被他拉进怀里,只觉耳边又痒又热,已是被他香了一下去,不由得连耳根子都羞红了,连忙挣脱了站定,娇嗔满面地道:“怎么什么时候都没个正形?也不看看地方!”
宝华漫不经心地道:“这儿又没人,怕什么?”见红袖正悄悄将握着纸笺的手往背后藏,轻笑一声劈手就将笺儿抽了过去,“拿的什么?容我瞅瞅。”
红袖吃了一吓,急得什么似,忙要抢回,却被宝华一手搂在怀里,哪里挣得脱,又不好叫的,只小声求道:“爷怎么希罕起这些个没用的来了,还了我吧。”
宝华只作未曾听见,笺上长长短短的几句话,只扫一眼便看了个清清楚楚,虽然并无称呼和落款,但他是醉红楼里去惯了的,焉能不知是谁的字迹,登时觉得好像被人用钝钝的锤子往心上狠狠地砸了一下,耳边嗡嗡作响,不但痛,而且恍惚着退了一步。
红袖在他怀里跟着身子一歪,几乎站不住,抬头看时,只见宝华脸色煞白,手里仿佛攥着千斤重的石头般,青筋都暴了出来,额上也是一头汗,不禁一边拿自己的衣袖去拭,一边惶然问道:“爷这是怎么了?”
宝华被她一喊方才回过神来,定了定心勉强笑道:“没怎么,刚突然打了个寒颤,莫不是昨晚不小心凉着了?”扬了扬手里的笺,又道:“你这死丫头还给我满嘴里胡诌,这明是绮罗写给锦鹏的条子,托了你作中间人代传的,可是了?”
红袖便笼着两手打恭作揖,道:“好少爷,求你还了我罢,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送不到我自带回去还给绮罗,若是漏了半个字到妈妈的耳里眼里,那可是我们姊妹的一场大祸。”
宝华扬眉笑道:“你再让我香一个,就不告诉了许老太婆去,可好?”红袖便又红了脸,推了他一把跺脚道:“人家跟你说正经的,就知道没脸没皮的闹,快给我罢!”
宝华见她真急了,方才正色道:“可是说真的呢,你难道在这里巴巴地等一下午?要是就这么回去了,什么时候可又能出得来呢?你这条子,指望明年给送到吧?依我说,不如让我收着,横竖这一两日便能见了锦鹏的,替你递了给他,便是还有什么话要带,我们两兄弟也好说,没得你跑个三四趟,又一五一十地说个不清。”
红袖回想想确是有理,只疑惑道:“你可答应着亲手交给谭先生?这条子可不能再辗转给了别人!”宝华大笑道:“袖儿你别人信不过,还信不过我么,认识了这些日子,何曾哄过你什么来?”
红袖便低头甜笑道:“那你可仔细,若是办好了,我一定好好儿地谢你,若是办不好,哼哼……”
她故作凶恶地哼了两声,早被宝华搂着靠在墙边香了好一阵,又凑在她耳边轻声地问:“怎么谢我,嗯?你拿什么谢我?”一时间身软神酥,不知所在何处。
将红袖送回醉红楼附近,宝华望着她摇摇而去的背影,冷哼一声,大力地踩下油门,车便如离弦的箭一般急驰出去,直开到跑马场才停下来。
远远地看见宛青正打马飞奔,她半站在马蹬上,伏着身子扬鞭催骑,风声呼啸着将衣袂舞得猎猎作响,极是英姿飒爽。宝华便找了椅子坐下慢等,好一会儿宛青才下马走了过来,拿起桌上的冰水一饮而尽。
宝华笑着看她:“大冷的天喝冰水,仔细肚子疼。”
宛青满不在乎地道:“从来没那耐性子喝热水,不高兴。”看了看他身后并无别人,不免有些失望,“一个人来的?可希罕了,怎么想起来这儿找我?”
“找你还能去哪?这会子还指望能在学校里找到你?”
“果然特特地来找我?什么事啊?”
“没什么事,我娘说李大帅打发人来店里买了一对上好的碧玉镯子,想必你妈妈到今儿个那些火气定是没有了吧?”
宛青眼珠儿滴溜溜地一转,笑道:“哦,我知道了,有人来要饭来了!”
宝华跳起来道:“你少寒碜人啊,前儿不知道是谁答应得好好儿的,不请拉倒,不希罕!”
宛青忙上前拉着他陪笑道:“好好好,你大少爷发了话我还能有什么说的,咱们也好久没一块吃饭了,叫上锦鹏一起,地方你选。”
宝华眼睛微微一眯,却又立时若无其事地道:“好,那先上车。”说着便从口袋里掏车钥匙,不妨带出一张小笺,飘飘地落在地上,宛青跟在后面看得真切,拾起来看了一眼便扬手笑道:“谢宝华,你瞒得我好!”
宝华回头诧异道:“什么瞒得你好?”
宛青头一歪,将那笺儿往他面前一递:“你还装蒜,又在哪里认识的女孩子来?这一手字写得真不赖,瞧瞧,都为了你‘眼波心事难定’了。”
宝华遂笑道:“你就知道瞎猜,这是人家再三再四地托了我转交给锦鹏的……”说道半截,忽地收了声,眼看着宛青的脸色已经变了,忙又道:“这可是怎么话说,我自然是不会给他的,咳,莫要生气了,这点分寸我心里还是有的。”
宛青铁青着脸,直把那笺儿送到他脸上去,咬牙问道:“谁送的?这是谁让你送的!”
宝华尴尬笑道:“何必较真儿呢,不过是个逢场作戏的窑姐儿……”不等说完,宛青已经一迭声地追问下去:“哪个窑子里的?叫什么名字?锦鹏什么时候被这种不要脸的下流东西给缠上的?”